薛明轩垂目,“住在这里不好么?”
林木瞪他,“你觉得被人把头砸了个大窟窿的感觉很好?”
“没有大窟窿,只是破皮。”
林木怒了,“破皮也很痛!你也让我帮你破皮试试?”
薛明轩眼中光华一闪,认真确认,“让你试了就不走?”
林木愕然,“你,是认真说的吗?”
薛明轩坚定,“是。”
“……”
薛明轩似乎很开心,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动作比平常快了些,迅速从腰上解了条玉佩,塞到林木手中,走出五步远定在原地,吩咐林木,“砸。”
“……”薛大爷,你有病么?有病要看大夫啊。
见林木迟迟不动手,薛明轩按捺不住,再次催促,“快,砸。”
“……”薛大爷,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她林木干不出来。又不是深仇大恨的,这是要干什么啊。
正在这时,一个尖利声音蹦了出来,“哎哟,媳妇,怎么就醒来了?轩儿,叫你不要来,看,吵醒了你娘子不是。”
林木循声看去,一身紫缎长裙的美妇人端着碗汤盅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子。
美妇人放下托盘,盈盈走来,接过林木手中的玉佩转身塞给薛明轩,然后亲昵拉起林木的手将她带到桌边坐下,“媳妇,这玉佩可是我在轩儿十六岁那年给他的生日礼物,别乱扔啊。”
不知从何解释起,林木哦了声,偷偷白了薛明轩一眼。
“娘。”薛明轩想解释点什么,却被薛夫人摆摆手打断了。
“行了,行了,你们的事情青书都跟我说了。不过媳妇啊,”薛夫人柔柔抓起林木的手,“要委屈你再忍个一时半日的,等公主那边的事情解决了,我们家必定不会亏待你的这番相助。”
“……”林木很郁闷。又来一个人劝她留下。
忍个一时半日的确实没有关系,但是这事情跟王八公主扯上了关系,再加上对薛明轩的骗婚行为有着深深地哀怨感,林木实在不想多做逗留。
见林木犹豫,薛夫人于是跟她说起这泰安公主来。
半年前。
在宫中四处瞎晃的泰安公主撞见了文状元马殷,于是,有京城第一帅哥之称的马殷,迅速成为了城内的第一号悲情人物。
当年,京城里流行着一句话。
如果你觉得人生悲哀,那就到公主府门口坐坐吧。
言下之意,到那坐个一时半会的,不管再怎么悲剧的人生,比起驸马爷来说,那也是天堂。
不用形容公主府内的鸡飞狗跳猫哭鼠叫,单看驸马爷日渐消瘦的身影,脸上从来没有好转过的各类淤青伤疤,你就会确信,这城内第一号的悲情人物,实至名归啊。
三个月后,一个劲爆消息在城内炸开来。
悲情人物换人了。因为马殷被休了。
泰安公主看上了另外一个人,有着京城第二大帅哥之称的郑宇,时任刑部侍郎。
已是自由身的马殷终于笑了。他狂奔在街头,向大家宣布,我自由了!我自由了!
刑部侍郎,郑宇,武状元出身,据说武功一流。
所以,皇上在赐婚时曾特地叮嘱,“爱卿,公主任性,但你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不一般见识的结果是郑宇跟公主二般见识,公主打他,他不敢用力还手,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可发,于是郑宇很二般的开始动手拆公主府。
于是,修葺公主府成了日常工作,一个月后,公主府被翻新了一整遍。
三个月后,泰安公主似乎对这个第二任驸马又腻歪了。
顺着京城帅哥排行榜,她看到了排行第三的薛明轩。
那时候,薛明轩已不在京城,正南下巡视善绣坊分店的经营情况。然后,收到一封快马加鞭传来的家书。
母亲心急如焚的要求,薛明轩回京的时候一定必须要娶个媳妇,因为她实在不想看到自家儿子成为泰安公主扒榜的又一个牺牲品。
而且,是一个只会玩三个月的牺牲品。
……
所以,想抢个临时相公的林木,刚好撞到了一时间找不到人成亲的薛明轩的枪口上。
听完这些,林木觉得更糟糕了。原以为泰安公主只是因为很喜欢薛明轩才对自己下了重手,没有想到这个王八公主原来是个扒榜找相公的货色。
对公主的强烈鄙视,瞬间盖过了对公主身份的忌惮。林木发表意见,评论公主道:“果然是个王八。”
薛夫人笑着,将汤盅端到林木面前,打开盖子盛了小半碗出来,“所以媳妇,要委屈你多待些时日,好把公主彻底打发走。这汤是我煲足了两个时辰的,你趁热喝。”
“可是,……”
“听说江湖中人行侠仗义,锄强扶弱,我相信媳妇你不会视若无睹的。”薛夫人说着,赶忙扯了条绢帕擦拭眼角,嘤嘤道,“要是你不愿意帮忙,我们也不强求,只是可怜我的轩儿啊……不知道他这脾气,会不会惹怒公主,到时候被皇上随便治个罪,我们全家要是都被砍了脑袋,希望林姑娘你能帮我们全家收个尸啊。”说着捂脸嚎啕大哭。
林木着急,“我帮就是了,别哭啊。”
瞬间,大哭声停止,薛夫人收起绢帕笑道,“好媳妇,来喝。”将调羹递到林木手中。
“叫我木木吧。”林木很不习惯被人叫媳妇。
“不行,不行,”薛夫人道,“现在你是我媳妇,我是你婆婆。这事除了我们三,不能有第四个人知道。以后叫我婆婆,知道吗?”
林木点头。她想,只有三个人知道吗?还没算上青书呢,总共有四个人来着。
“尤其是你公公啊,千万不能让他知道这个事情。”薛夫人说得小声。
“好。”林木爽快答应,喝起汤来。“诶?”喝了一口,她奇怪地看了看保持着微笑的薛夫人。
“怎么?”一旁静坐地薛明轩问。
“夫人……”
“要叫婆婆。”薛夫人提醒。
“哦,婆婆。”
“恩?”
“这汤是……?”
“鸽子药膳汤。十全大补的。”
“婆婆,你放了那些药膳?”林木眉头皱成一把。
薛夫人认真说道:“厨房里能看见的药膳,我都放了。”
薛明轩看到林木默默流下两行泪,于是抬手想将那碗听起来就已经很恐怖的药膳汤清理掉。
林木慌忙按住薛明轩的手,“别收,我喝。”
“我娘不会做东西,怕喝了反而不好,听我四哥的,别喝了。”不知道从哪个地方突然冒出来的薛明昂说道。
薛夫人要打他,他一闪,忙躲到薛明轩身后。
“本来就是。”薛明昂补充道,“娘,你上次特地做的那碗红烧肉,大哥吃了之后可是蹲茅坑蹲了两天啊,我记得的。”
“上次做砸了,关这次什么事?炖个汤比红烧肉简单多了。”薛夫人不信,端起汤盅抿了一口,顿时满面扭曲,但依然嘴硬说道,“还,可以吧。其实,不喝也可以的。”
薛明轩抽手想将碗收走,林木气恼道:“我说我喝,没听到吗?”
薛夫人不好意思凑过来说,“媳妇,不喝也可以的,我不怪你。”
林木摇头一笑,“夫人炖的这碗汤,跟我娘第一次炖的那碗汤的味道一样。”
虽然不好喝,但是有母亲温暖的味道。
一口一口,林木认真吞咽,似乎吃得津津有味。
薛明昂拿过汤盅,喝下一口,脸色立马绿了。
“娘,”他说,“你以后能乖乖的不做东西吃么?”
薛夫人淬了他一口,得意道:“没看到我家媳妇爱喝吗?”
一碗喝了个精光,薛夫人见好就收,随便清理两下赶紧端着托盘拉着薛明昂走了。
薛明轩皱皱眉头,“汤里放了什么我娘自己都不知道,以后别喝了。”
“我愿意,你管得着吗你。”林木拍拍手站起,正准备赶薛明轩出去,再好好睡上一觉,突然肚子里一阵绞痛,林木冷汗直冒,委□来。
“怎么?”薛明轩忙将她搂抱起。
林木脸色煞白,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眼前的世界渐渐模糊褪色,林木的脑袋嗡嗡直响,世界崩塌殆尽的时候,她听到一个声音不断重复地对她说:“大夫要来了,不要怕。”
……不要怕……
林木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个晚上狂风暴雨雷电轰鸣。她躲在小床的一角吓得哭个不停。母亲走了进来,摸摸她的头将她抱在怀中,对她说:“不要怕,不要怕。”
……
“娘。”被薛明轩拥入怀中的林木呢喃了一句,将薛明轩胸前的衣服紧紧拽在手中。
大夫将药箱放在桌上,对薛明轩说,“少爷,将少夫人平放在床上吧。”
薛明轩怀抱林木坐在床头,见她紧紧抓着自己不愿意放手,微微皱起眉头。
“少爷。”大夫催促。
薛明轩说:“就这样把脉吧。”
……
睡梦里,林木嘀咕着:娘,有人欺侮我。
黑漆漆的世界里,一个声音问:谁?
林木嘟喃着:娘不认识。
那个声音说:说了就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