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不是陛下不想追究，而是无力追究了吧！受伤的人，恐怕不是一直蒙受圣宠的淑妃娘娘，而是陛下自己！
偌大的宫廷，平日间肃穆却庄严，这时没有了什么人气，却有些森冷了。朱栏碧画凄寒，暗夜无光，只有马蹄铁与冷硬的地面撞击的锵然之声在空荡而宽敞的路上作响。马背上的两人默不作声，心里却已有千百打算在思量。
栾秀宫到了。
如暗夜里唯一的光亮，在这了无人烟的皇宫之中，只有栾秀宫灯火通明。宫外如往常一样有着巡逻的侍卫，待命的公公和侍候的宫女——就好像这一夜惊变，未曾影响这鸾秀宫丝毫。
不，还是有影响的。
来往众人步履匆匆，就在苏冉俊和齐大人下马的时候，正殿的门吱吱呀呀着打开，走出一位碰着金盆的宫女。
苏冉俊和齐大人对视了一眼，他们都说沙场上拼出来的，如果没有闻错的话，盆里应该是一盆血水。
“臣苏冉俊（齐宣）求见陛下。”
通报进去之后，却久久未曾有回应。寒冬腊月的天气，苏冉俊和齐宣的心似乎也被这深夜的寒气侵扰。
“陛下宣齐宣、苏冉俊觐见！”良久之后，终于有位太监从殿里走出。正是服侍皇帝陛下的太监总管，莲生。
这位公公自幼入宫，在这深宫之内摸爬滚打了几十年，身经两朝皇帝却依旧荣宠不衰，朝中盛传当年就是靠着这莲生公公在先皇耳边的进言，先皇才下定决心立陛下为太子。虽说内侍不得干政，只是历朝历代做皇帝的，怕是多少都要受到身边人的影响。
以莲生如今的身份地位，除了皇帝陛下，在也没有谁敢轻易使唤他，就算后宫之中当宠的嫔妃，见了面也要喊一声莲公公。可是今天，这位只服侍陛下的太监总管衣摆之下赫然染上了血迹！
“两位大人来得这么迟，主子都等急了。”莲生的脸色并不好看，在昏暗的夜色中有一种病态且绝望的苍白。“且虽杂家进去吧。”
“有劳公公了。”苏冉俊还未开口，齐宣先进了一步，“敢问公公，陛下深夜宣召，所为何事？”
“有些人不堪陛下使唤，妄想一步登天呢！”莲生深深地看了齐宣一眼，那目光之中蕴含的深意直让苏冉俊差点打了个寒战，齐宣却似乎未有所觉。
“哦？这样的人，却是一定要严惩不贷的！”齐宣义愤填膺，“还请公公引路，待我们拜见了陛下，在下一定要请命重重地惩治这些人！”
“两位大人有为陛下排忧解难的心就好。”莲生惨白的脸上浮现出微弱的笑意。“陛下很重视两位大人，对两位寄予厚望，还望两位大人不要让陛下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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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皇命
进了殿内,扑面而来的热气让顶着寒风过来的苏冉俊和齐宣舒展了身子，却丝毫不敢放松心情。太医们来来往往地忙碌着，匆忙却有条不紊。只是这鸾秀宫之内，根本看不到丝毫传说中身受重伤的淑妃娘娘的影子！帘帐高高地挂起，榻上躺着的人相貌和气度都不可错辩——正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
“两位爱卿平身吧。”皇帝示意莲生公公扶他起身,莲生连忙舀了一个枕头给他靠着,才堪堪稳住了身子。“爱卿也看到了,这次刺杀,受伤的不止是淑妃,朕也受了重伤。”
“陛下洪福齐天,龙体必然会早日痊愈的。”齐宣道。
“洪福齐天？”一片明黄色之中，皇帝的笑意有些森冷，“是啊,朕是天子，受命于天，有什么人可以伤害到朕呢？”
“陛下万福金安。”苏冉俊和齐宣低头，两人都从皇帝的话里品出了残酷的冷意，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两位爱卿都是好样的，也不用说这些话安慰于朕。”沉默了片刻，皇帝突然笑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朕也不忌讳于人言。本来不过是宵小之辈，却时机不巧伤了朕，倒是让事态不好收拾了。后面的事情，只怕要偏劳两位爱卿了。”
“陛下但凡有所吩咐，臣等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齐宣的应答掷地有声，苏冉俊微微有些迟疑，也跟着应道。
“两位爱卿入宫之时可有遇上宋恒？”皇宫守卫森严，那两个刺客便是武功盖世，也逃不过侍卫们的车轮战和围堵。而如今，竟然出现两人孤身入宫刺杀，伤了皇帝自身却全身而退的事情！事出蹊跷，必有猫腻。
“宋大人领兵陈列于皇宫北门，正在待命。”苏冉俊应道。
“呵！”皇帝倒没想到有这样的消息，嗤笑了一声，“有得胆子做，却没有胆子收尾了？且不说他无君无父的行事，便是这挑选人的眼光，也堪不得担当大任！”
苏冉俊和齐宣两人冷汗淋漓，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应声。
“这件事情到了现在在两位爱卿面前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只是朕教子无方，却也不能让李氏皇族为着这个逆子丢人现眼！”苏冉俊和齐宣两个人低着头，没有看见皇帝眼里一闪而过的冷意，却听出了他话中的无情。
“苏爱卿统领三路兵马，要是朕没有记错的话，中路正是在那逆子封地周围练兵？”
“是，陛下英明。”中路军历来少经战乱，朝廷中有些身份权势的人相帮子侄谋个功名出身，历练些资历，都是安排在中路的。多年积攒下来，恶风坏俗极多。苏冉俊接手中路军之后，着力整治军风，整队拉出去练兵，直让一些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叫苦不迭。不少世家子怂恿家中长辈上书参奏苏冉俊妄耗军饷，却被深知其中内情的皇帝压了下去。
“他手中应该还有五千精兵，说不定还有朕的人没有查探出的暗卫。”皇帝的手指缓慢地敲击着床边，沉闷的“咚咚”声回响在殿内，“中路军有五万人马，只是既然要暗中行事，朕且许你事急从权，调动一万以内兵马。只是——万万要将事态压制在甘南道以内，半点风声都不得传出！就算那个逆子死了，也只能是病丧！”皇帝恨声道。他早就察觉出这个逆子在封地动作频频，只是看在父子一场的情分上，只把他召到京城困居，未曾下狠手收了他的封地，却不想还是被这只毒蛇狠狠地咬了一口！他尚念父子情分，有些人却已经利欲熏心鬼迷心窍了！
“至于齐爱卿，京隶直属的兵力并不多，但是宋恒一向是一个两面倒的墙头草，他既然放了两位爱卿进宫，也是存着凡事留一线的心思。就暂且让他苟且几日吧！齐爱卿与宋恒同僚多年，应该也是熟知他的性子的。朕且把他交给齐爱卿。”皇帝语重心长，“朕对两位爱卿寄予厚望，还望两位不要令朕失望啊！”
“臣领命！”齐宣跪下接旨。
苏冉俊僵硬地站在那里。事到如今，有些事情不能在继续隐瞒下去了——前开始不说还情有可原，要是因为隐瞒而在这件事情上出了什么岔子，只怕不光是他自己，整个苏家都要万劫不复了。要知道，历朝历代，谋反叛逆的事情都是但凡沾染了一点，就再也脱不了身的。“还请陛下屏蔽左右，臣有要事回禀。”
“你是说受了内伤？可请名医诊治过？”皇帝沉默着听完了苏冉俊的话，皱起了眉头。
“已经延请了名医，而且臣自己也略通医术，暂时确无医治之法。”
“还是请御医看看吧，宋医正医治内伤很是不错，为人也谨慎。”苏冉俊把自己的伤情隐瞒的滴水不漏，只怕是没有请到什么很有名望医术高明的大夫。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如果就这么失了一员大将，委实让人痛心。
既然已经把此事上禀，也不用再忌讳让御医知道了，更何况他自己也想知道这伤到底有没有痊愈的机会。遂苏冉俊谢恩应下。
宋医正在皇帝和苏冉俊期盼的目光之中诊着脉，偶尔推舀一下苏冉俊的穴位，表情越来越凝重，让两人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结果确实没有比预想中的好多少。苏冉俊经脉受损，不堪承受大力，短时间内施力还好，时间一长，必然是要重创自身的。端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苏大人还年轻，慢慢调养也不是没有痊愈的机会。”宋医正斟酌着措词。这苏冉俊几月前才升任少将军，一时之间风头无两，只是却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深的隐忧。年轻人没有经过什么挫折，只希望他不要一蹶不振啊！
“是啊，苏爱卿还年轻，好好调养总是会好的。”皇帝听了宋医正模棱两可的“不是没有痊愈的机会”，对苏冉俊的伤势心里已经有了数。安慰了两句，心里却还是惋惜着损了一员大将。“只是苏爱卿是国之栋梁之才，就这么折损，朕如失了左膀右臂，寝食难安啊！”
苏冉俊张张口，很想说出来是武太师的人伤了他，只是脑子里各种念头千回百转，最终还是把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谢陛下盛誉，臣愧不敢当。”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苏冉俊，这少将军看起来还是英武无比，怎么就受了内伤呢？就是受了内伤，怎么就在这么个关口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