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外头传来说话声,柳嬷嬷将车窗推开一道缝去瞧,却见来人竟穿着姚府小厮的衣裳,他正和姚家派来的护院掌事梁兵说着话,那管事闻言蹙了蹙眉,这才过来,冲马车行了一礼,道:“四小姐,小厮来报说老太太昨夜突然病倒了,夫人请四小姐和五少爷赶紧回府。”
锦瑟闻言表情微沉,道:“你叫那小厮过来。”
待小厮上前,锦瑟便隔着窗户问道:“你叫什么,在哪里当差?我且问你老太太身子一向健朗怎就突然病倒了?可唤了大夫瞧过,得的是什么病?”
那小厮却垂首回道:“小的名唤狗子,在门房当差,昨儿夜半老太太本已睡下,可突然就急喘了起来,将整个府邸都惊动了。小的只知老爷请周大夫给老太太瞧了,老太太得的是什么病小的却不知。”
锦瑟听他声音从容,不似作假,这才又道:“是谁叫你来办差的?怎么交待你的?”
那小厮便又道:“是二门上的周管事叫小的来的,令小的赶紧来请小姐和少爷回去,小的瞧周管事面色不大好,便也不敢多问,忙就来了。”
锦瑟闻言见问不出什么来,又观那小厮身上带着风寒之色,显是冒着夜风而来,便抿了抿唇冲柳嬷嬷道:“嬷嬷亲自去唤文青吧。”
因是姚文青腿扭伤,加之他也想在山上跟着杨松之学骑射,锦瑟也想弟弟多和杨松之交往,故而今日只她要回姚府,文青却留在了寺中。如今既姚老太太生了病,姚文青却不适合继续留在寺中了。
柳嬷嬷闻言应了便下了马车又折返回寺,片刻姚文青被小厮扶着出来,待他上了马车,锦瑟才吩咐道:“走吧。”
来旺应了一声,马车便滚滚往山下去了。姚文青见锦瑟膝头窝着一只鸟儿自是诧异,扬声道:“咦,姐姐哪里得来的鹦哥儿,倒是好看。”
他说着便欲去抚兽王的羽毛,谁知本瞧着极为温顺的幼鸟儿竟猛然一抖身子翻了起来,长喙一抬便动作迅猛地欲去啄文青探来的手,锦瑟一惊,忙抬手掩上文青的手,同时急声道:“莫啄!”
兽王这才收了凶态,似委屈般又抬着小脑袋瞧了锦瑟一眼,歪着头蹭了蹭她的手背,又窝着不动了。它这般倒把文青吓了一跳,讪讪的收回手,却又目光好奇地去瞧兽王,道:“好凶的鹦哥儿,姐姐怎么得来的,不若给了我吧。”
海东青凶猛,然本却比一般的鹰要体型小些,这又是一只幼鹰,瞧着确实更像鹦鹉,见姚文青误会,锦瑟又不欲他知晓完颜宗泽的事情,若告之他是海东青,倒又要一番费心解释。还不若叫他就以为这是只鹦鹉,等小鹰慢慢长大,时间久了,自也想不起问它的由来了。
锦瑟想着,便嗔了文青一眼,道:“不知哪里飞来的,许是寻不到窝了,倒赖上了姐姐。昨儿你还说要好生读书习武,保护姐姐呢,今儿便忘了又要玩物丧志吗?”
她言罢,不想文青竟是面色一肃,当即便将目光硬生生从小鹰身上移开,似多瞧一眼就真成玩物丧志了一般。锦瑟瞧着不觉好笑地摇头,片刻间马车已行到了半山腰,因山道突然陡峻起来,故而马车也越发颠簸。
将才两人说话锦瑟倒没太觉出来,如今只觉五腹六脏被颠的都快翻了过来,她微微蹙眉,正欲唤来旺将马车驰的慢些,却突闻马车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随之而来是愈发剧烈的晃动。
马车一个摇摆,锦瑟身子便往车厢右侧撞去,姚文青也一个坐立不稳险些栽倒,那本趴在锦瑟膝上的兽王登时便扑棱着翅膀在车厢中飞冲着撞了两下,显然是察觉了危险欲飞出去。锦瑟眉宇蹙起,见状不对,正欲开口询问,外头已响起了来旺焦急地声音。
“马惊了!姑娘,少爷快扶稳!”
锦瑟闻言面色一白,姚文青一推开车门,兽王便扑着翅膀飞了出去,锦瑟匆忙间稳住身子往外一瞧却见来旺正拼命地拽着缰绳,只那驾车的马却似惊狠了,竟是不管不顾地往山道旁的乱石林子里冲。马车剧烈地晃动起来,外头几个驰马的护院也惊呼不已,依稀还传来柳嬷嬷的惊呼声和白芷的喊叫声。
姚文青见来旺一时间也控不住马,而马车已脱离轨道驶进了乱石林,他登时神情也惊慌了起来,却勉强稳住身子紧紧拉住了锦瑟的手,道:“姐姐莫慌!”
锦瑟闻言也顾不得多言,往车外瞧却见惊马在树林中飞冲直撞,两边树木不停地在往后退,又见马车两次都险些迎头撞上树干,被来旺拼命拽着这才避了开去。而来旺此刻已惊得站在了马车上死命拉着缰绳试图令马停下,只任他如何用力,在此刻都是螳臂当车,起不到多少作用。
只听突然传来两声喀嚓声,接着便传来来旺惊恐的喊声,“姑娘,车辕快断开了!”
锦瑟闻言一惊,好端端的车辕只受到这么些震荡是不可能就经受不住要断裂的!定然是有人早先便在这马车上动了手脚!将车辕木瞧瞧割开,不留意是瞧不出来的,如今经受如此震荡,车辕才会断裂。
马突然受惊绝非是意外!是有人要他们姐弟的命!
锦瑟心一揪,眼见只这么一会子功夫惊马拉着马车在乱石林中横冲直撞,早已将后头的护院等人甩远了,她便双手握起眯了眼。
是谁?!是谁要害他们姐弟!
这念头不过一转,锦瑟便已丢开,实在是此刻已来不及多想其它,将才那几声喀嚓声她也听的分明,她只知道马车如此颠簸,再不用两下车辕必断。
依着马车如今这般速度,车辕若然断裂,车厢是势必会被甩地飞出去的,这若撞上树干,休说车厢四分五裂,他们姐弟不死也是要残的。
锦瑟遍体发寒,便闻来旺嘶喊着道:“姑娘,这样不行!马停不下来!我将马车控慢,姑娘和少爷快跳下去!”
他说着竟也不待锦瑟回应,将那缰绳在手臂上使劲缠绕起来,竟是要用臂力去拉扯惊马,试图这样来减低马速。锦瑟脸色愈白,却也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急速的马蹄声,显然有人正驰马往这边靠近,锦瑟心道定是两个暗卫到了,这才心下稍定,冲来旺喊。
“你且再坚持下!”
来旺却是瞧了眼车辕,惊道:“来不及了,姑娘快和少爷跳车!”
锦瑟惊惧,只不过这片刻间那马蹄声便欲发响亮,已从车厢两边赶了上来,却闻右侧车后传来一个声音。
“跳下来!”
锦瑟闻声却是一诧,那声音她辩的分明,不是暗卫,竟是完颜宗泽!
锦瑟抬头间便见一人已驰马从车厢一侧冲了上来,正一面策马,一面回头冲她招手,风扬地他雪白的大氅迎风翻滚,肩头黑熊皮毛的贾哈上下鼓动着,赫然便正是完颜宗泽!而另一边也出现了一个驰马的身影,却是那日抱剑守着梅林的那黑衣人。
锦瑟不明完颜宗泽怎会突然赶到,但如今车厢已晃得犹如风中残叶,跳车已刻不容缓。她忙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稳住身子这才推了下同样面色苍白的文青,道:“挪到车门去,跟着姐姐往下跳!”
文青闻言便知来人可信,抓紧了锦瑟,两人互扶着连挪带滚地到了车前,好容易才一人一边儿地抓住了车门,锦瑟半蹲在车厢上往飞掠的地下瞧,却见地上尖石正随着马车前奔,不停地在她瞪大的眼底飞逝而过。
饶是锦瑟历经两世,早已练就了一身遇事从容镇定的定力,可到底也还是闺阁小姐,也从没经受过这样凶险的事情。她登时便觉心怯,扒着车门的手就有些发软。却于此时,再次传来一声喀嚓声,接着便是完颜宗泽微显不耐和焦躁的声音。
“死丫头,糊弄爷时怎不见你心怯!快跳,我定接住你便是,不会叫你一张美人儿脸就此毁了的!”
锦瑟闻言本能抬头,却见完颜宗泽面带安抚的笑意,一双蓝色的眸子却微微眯着,一手伸向她,大掌朝上,在她眼前飞掠似含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她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冲文青沉喝一声,“跳!”
锦瑟喊吧,眼一闭咬紧了唇便不管不顾地尽力往远处跳去,双耳灌进清晨的寒风,身子陡然往下坠落,她到底没忍住尖叫了一声。声音尚且没落,便觉一只铁臂紧紧箍住了她的腰,接着下坠的身子便被那力量往上带了起来。
不过眨眼见,她迷迷糊糊也不知自己的身子是怎么被完颜宗泽摆弄了一下,便落在了他身前的马背上。靠着他宽阔温暖的胸膛,锦瑟心神微定便闻砰地一声巨响。而那惊马没了拖累,嘶鸣一声却是往林子深处奔驰而去了,转瞬便没了身影。
锦瑟听到巨响本能挣开眼睛往那声响处瞧去,正见车厢撞上两棵大树瞬间四飞五裂开来!锦瑟双眸瞪大,面色愈白,忙慌乱地四下去找,身后已响起文青的声音。
“姐,我没事!”
锦瑟忙回头去看,却见文青也已在那影七的马背之上,正冲她望来,虽脸色苍白,可显然精神极好,当是并未受伤。锦瑟紧绷的身子便陡然一松,整个地瘫软在了完颜宗泽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