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伊兹密深知伊南娜为人,她又怎么会害怕这种事情,这世上只有她不愿意的,哪有她不敢做的事情。他虽然站在高处,却将伊南娜的神情分毫不漏地看进眼里,她分明万分紧张、鼻头和眼眶发红,察觉到伊兹密的目光,伊南娜也看了过来,两人目光缠绵,可是伊南娜的眼里分明却是纠结的痛苦。
伊兹密晓得自己现在不该动,可是他仍不顾地往高台下而去,伊南娜见他过来反而越加紧张,手就往那东西上抓去,另一只手紧紧抱着赛那沙,朝着伊兹密默默吐了一个字,周遭非议声四起,听不清她说什么,但伊兹密观她唇形,分明是一句“对不起”!
看着他们的人有许多,但是懂的只有拉格修。他趁着混乱扑了过去,看着伊南娜惊恐的眼光,两人在众目睽睽下消失在众人眼前,大祭司举着空空如也的手,那件圣物失去了银色的重要支架,纯金的饰物便像棉花一样,软绵绵地散了一地。
哈娣特王后大叫一声,抱起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吮着自己指头的赛那沙,张惶地大叫着自己的儿子:“啊,伊兹密,他们是鬼怪!他们是要灭亡我比泰多的鬼怪!伊兹密,召巫术师来,召巴比伦的使者来,让他们给我们一个交代啊!”
然后她猛然意识到怀里的孩子就是“鬼怪”所生,又一把将孩子塞进了姆拉怀里,伊兹密只觉得耳朵嗡嗡,什么都听不见。他觉得胸口燃着一把愤怒的火,可是又像心酸无比的一汪死水,他把喉头的咸腥勉力咽了下去,眼前发糊,全靠着权杖支撑自己。凯西见到他的手势,晓得这让人没法相信的离奇事情,使得自己的王不得不因为要封口,而提前动手了。
“亚尔安王,亚历山德拉女王,让你们受惊了,总算典礼已完成,王宫里的下榻之处已经安置好,希望你们好好歇息,”伊兹密让卫队带着两位国王出去,至于剩下的人:“还有议会的各位们,你们暂时不能离开王宫,谁要是执意要回去,我就派人将你们抬回去。我的侧室有些调皮,但你们的舌头不能调皮。”
这是要趁机一网打尽了,和伊兹密先前的徐徐图纸的意图不符,提前动手,必然令哈图萨斯产生动荡、大伤元气。可凯西晓得自家王的苦心,若是今天离奇之事传出去,伊南娜不说是个普通的平民了,反而要被戴上妖魔的帽子,连小王子都会因为生母不体面的事迹,而丧失原该有权利。
他执剑走向那帮吵吵嚷嚷的大臣,吩咐底下人把神殿的大门关上,心里默默向神祷告,原谅自己要在这圣地大开杀戒。他看着身侧的王,他面如寒冬的冷霜,突然状若无事地抹了抹嘴角,凯西却眼见地瞟见袖口一抹血迹,他心里大恸,举剑再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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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是伊南娜和坤哥一起回去了,赛那沙反而没能一起走,这会让伊南娜非常非常痛苦,所以得回来,当然她是爱伊兹密的……
自然伊兹密也是很痛苦,坤哥的下场是最痛苦……
娜娜回到现代的篇幅两章左右,把该解决的事情都会解决掉……
冬笋王子(一)及甜筒坤哥(二),巴比伦的传统服饰很螺旋……
103章
虽然当日尼珊德贝宫殿的大门紧闭,就连平日享受民众供奉的阿丽娜女神殿也严禁闲杂人等进出,但缺了某些“高贵”的人,一般的老百姓并没觉得日常生活遭到了什么样的巨变。
哈图萨斯维持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诡异的平静,夜幕降临的时候,一个苍老的背影匆匆出现在宫殿门口,凯西听了卫兵的禀报,连忙将那人引了进来。
哈扎斯将军自从去年冬天病了一场后,到底年纪大了,便闲赋在家,只在每月议会三次大朝会的时候出现一下。哈扎斯多数时候也只是摸着白胡子一声不吭,只在关键时候发个话,却也掷地有声,无他,只因为他手上握着统辖哈图萨斯的大半军队。
只是自从比泰多王胡瓦力遭逢了大难后,哈扎斯就意识到年轻帝王的时代即将来临。他虽然不再频繁进宫,但是伊兹密对于先王的尽心尽力、先王身后的缜密部署,还有他对于伊南娜隐晦的长远安排以及小王子的出生,这些消息都不断呈到他面前,至此,这位睿智的老将军就晓得年轻的王已经万事俱备打算大展宏图,是时候让他哈扎斯最后出一把力。
他跨过那些发着抖、脸色流露出愤恨的昔日同袍们,朝着漠然站在王宫大厅上首的伊兹密跪下道:“我王,我近日身体不适,没赶上大典,特此来谢罪。”
哈扎斯将杀鸡儆猴的刀放在了伊兹密手里,伊兹密只要照着剧本走,今夜就能和平收场,可是他的表情平静得诡异,平静得让哈扎斯不寒而栗,好像那就是狂暴的风暴的序曲:“哈扎斯,你且说说,你何罪之有?”
“陛下秉承了太阳女神阿丽娜的光辉,接续的是比泰多王室的正统,我代陛下代管了不少日子的重兵,如今也到了放心交付的时候。”他意有所指地扫了眼底下的人,带着警告的口气道:“陛下年少即有英名,先王遭遇不测,殿下即位正是实至名归,如今埃及式微,两河皆是我国盟友,正是陛下大展宏图的机会。怎么,有人要做绊脚石吗?”
哈扎斯“哈哈”笑起来:“陛下,哈图萨斯总共五万人的步兵团兼两万人的战车团,如今都交到您手上。我老头子在家里享享清福,就等着看你为比泰多打下更多的江山来。若是有人不服,我立刻踏平那些人贪婪搜刮的财宝所建的华宅,杀光那些人拿民脂民膏圈养的乌合之众的私兵。”
下头开始指责哈扎斯明明有帕莱克族的血统,却做了外来的比泰多人的走狗,将安纳托利亚原著民的利益忘了个精光。哈扎斯也不多言,对这些鼠目寸光的人讲什么是大义纯属浪费时间。
因为不能带剑进攻,他便拿了凯西的剑指着那人道:“谁能守住安纳托利亚的荣耀,我便忠于谁。总之你是不能够,哈梯族不能、鲁维族不能,单单帕莱克族更不能,只有我王伊兹密,既有比泰多人的正统,又有土著民族之血,谁若是不服的,我便削下他的鼻子,免得到处嗅探汲汲营营,却不知道正途在何处。”
话音才落,哈扎斯脚下便落了一团血糊糊的肉来,他代伊兹密动手,是不让伊兹密被泼脏水,污了为王的名声。而他哈扎斯身为两朝元老,千军万马里扑杀出来的满手血腥的人,一点不在乎为年轻帝王铺路的经历中手上会沾多少血。
哈扎斯这一手毫不留情面,表面看是仗着自己的威望和兵力动粗,实际是逼着底下人战队。见下面的人唯唯诺诺不敢发话,对疼得在地上捂着脸上没了鼻子血洞打滚的倒霉人没再看一眼,哈扎斯从贴身的内袍里摸出一枚打磨得极致光滑的黑曜石圣十字树来,将这比泰多最高战力的象征献到了伊兹密手里。
伊兹密看着哈扎斯年老而略微佝偻的背影,突然为自己不合时宜的虚弱而羞愧,可是伊南娜就是他的血、他的骨,骤然被抽去血肉,再坚强的英雄也站不住。
他见尘埃落定,便抬手挥了挥,面无表情的脸看在那些才被降服的老臣子眼里,是一种深不可测的危险。待到那些人在护卫的押送下走了出去,神殿的大厅里只剩下伊兹密的心腹,伊兹密才缓缓地走下举行仪式的高台,在祭司老泪纵横的哭诉里捡起散了架的黄金圆盘的残骸,一个一个地放回路卡端着的银盘里。
哈扎斯看着伊兹密在心腹面前展露出来的失神模样,顿时恍然他先前那漠然的表情并非作假来震慑那些野心分子,也不是早有打算在时机并不成熟的今天动手,这位年轻帝王的即位大典可能发生了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
他在伊兹密走出之后让凯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得一清二楚,不由捶胸顿足:“真是孽缘,孽缘啊!这个女人就是陛下的软肋,我虽也有和她相处的情分,但是真心希望她再不要回来。陛下现在一时痛苦,以后便再无弱点了。”
可惜老将军依然对伊兹密的感情错估,姆拉带着狮子殿的原班人马随着新的君王住进了王宫的正殿,并没有如人们先前料想的那样被留在狮子殿照顾小王子。新王对自己唯一的子嗣展现出了为父的慈爱,将小王子赛那沙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因为身边缺了母亲,赛那沙初时夜里总是啼哭不止,姆拉看着自己一手带大伊兹密日理万机之余,因为陪伴孩子而心力憔悴,也在暗夜里偷偷抹泪,心里恨死了孩子的母亲。可是又因为明知这是伊兹□的人,希望她能早日回来。
一直到三个月后,比泰多各处的探子漫无目的的寻找都没有收获,不要说伊南娜,就连拉格修王也不知所踪。这虽然在意料之中,路卡却不敢看新王的脸。但伊兹密却好像早料到了这个结果,晚间照样哄着赛那沙睡觉,可是那夜王的寝室内灯火彻夜未熄。
天还未亮,守了整夜的凯西和路卡被叫了进去,得到了三个命令:向巴比伦致国书,要求他们交出在比泰多国施展妖术的拉格修王;如果巴比伦不能出令人满意的结果,伊兹密要调动囤聚在米坦尼旧地、镇守亚美尼亚高原的雄兵进军巴比伦;第三个命令就是向亚尔安王致国书,要求亚述让比泰多人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