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生平第一次开口求人,但他也有自己的尊严,能做的让步仅限于此。做出的却是一份极重的承诺,只要你不愿走,纵使拼了性命,任何人也不能勉强你回去!
简单的一句留下来,却包含了无数意义。惜玉有些茫然无措,心中有个声音在大声呐喊着:留下来吧!这里没有勾心斗角,只有豪情万丈;留下来吧,这里没有尔虞我诈,只有肝胆相照,这里是荒漠中的世外桃源,这里是难得的人间乐土。
惜玉回眸看去,白衣公子自信满满,眼里沸腾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那眼神太温和轻柔,是拂柳的风,是江南的月,是春江的水,让人不自觉便沉入其中,难以自拔。
若是没遇上严楚,她会愿意留下来,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能在这里度过余生也是不错的选择。只可惜,从见到严楚那一刻起,一切都变了,亦或是沿着原来的轨道继续前行。命运早就安排了好一切,再多的挣扎再多的反抗都只是徒劳。
没等到想明白想透彻,惜玉出于本能地便摇了摇头,这片乐土不属于她,那种平淡的生活于她来说,相距甚远。
“走时别忘了知会一声。”云慕白还想再说些什么,只可惜时间却没再给他机会,不远处,一袭青衫正徒步行来,说出口的话也与心中所想背道而驰。
迎面而来的两人并未说话,擦身而过的瞬间只相互点头示意,待得云慕白消失在古道上时,严楚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地说道:“末将参见公主,敢问公主何时动身回敦煌?”
“尽早,你最好即刻便动身回去。”惜玉有着些许的忧心,听严楚方才所言,萧舒靖不在敦煌,他自己又跑来了这漠上,若是被回纥鞑靼知道敦煌城中无将,只怕是又会掀起新一轮的战事,后果不堪设想!
听她说即刻动身严楚大喜,继而又恍悟过来,她说的是‘你’,不是‘咱们’,人已见到,他定然不会自己回去,问道:“末将一人?公主您呢?何时归去?公主不走末将绝不一人回去!”
严楚语气果决,下定了绝不一人回去的决心。惜玉只得耐心劝说,“楚将军也是久经沙场的人,如何还这般意气用事?本宫归去与否无关要紧,将军若是迟迟不归,定会给敦煌带来浩劫,所以还是尽早归去的好。”
“公主既然知道事态之重,那就更应当即刻同末将回城,公主若是不肯走,末将纵使遭万人唾骂也坚决不会独归,请公主三思。”当初是他弄丢了公主,如今自然要亲自将她请回去还给舒靖!否则,他此生难安。
“你!”这平日里斯文儒雅的人固执起来简直令人发指,纵使你磨破了嘴皮子也毫无作用。惜玉只能无奈地叹气,妥协道:“好,明天一早就走!”说罢便催马原路返回,愤怒的马蹄声卷起一阵风沙,模糊了青衫公子的双眼。
“好,不见不散,末将明早恭候公主大驾!”严楚喜出望外,朝着马蹄声消失的方向大声叫喊,只是马儿跑得太远,马上的人没能听见他的话。
惜玉没能履行第二天的诺言,回去后便急匆匆地走了,连云慕白那里也没去打招呼,径自朝着鹰寨的方向催马狂奔,想着去见见依米兄妹,呆上三两日等严楚走后再做打算。
到达鹰寨时已经入夜,门口的三儿眼尖,老远便认出了她,本打算去村上的惜玉只得先去了鹰寨,想着明日里去也是一样,反正村子跑不了。
“画得太好了,大哥真是天才啊!”
“不错不错,以大哥的才华,天下第一画师见了大哥都得甘拜下风!”
“天下第一算什么,以大哥的才华,他连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大家说对不对!”
还没进大厅便听得一群人吵吵嚷嚷,惜玉一把拽住欲进去通报的三儿,摆手示意他出去。隔着窗缝往里看去,只见李大目竟舀着毛笔在作画,一群人围在他身边捧臭脚,将他的‘杰作’夸得天花乱坠。
几人太过于投入,竟连惜玉走到身后也未能察觉。惜玉随意拾起一张,纸上黑乎乎的一团,翻来覆去实在是看不出画的是什么,只好又拾起了一张来瞧。这张比起先前那张要好得多,依稀可以看出画的是一个人,头带纱笠,身系披风,是男是女却辨认不出了。
“这画上的人是谁?”惜玉不耻下问。几人却连头也不回,恶声恶气地说道:“自己看不出来吗,我们老大画功勘称一绝,画什么像什么,这都瞧不出来?真是没见识!
当中的李大目一听那清冷的声音便头皮发麻,急忙将围在周围的人吼开,手忙脚乱地将桌上的纸张拢在一起,抬头看见惜玉盯住他瞧只得住了手,极不自在地抬手摸着后脑勺,呐呐道:“二当家的,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画的什么,舀来瞧瞧。”惜玉伸出手去,李大目却将怀里的东西抱得更紧,嗫嗫道:“没、没什么,随便画画、哦对,随便画画....”
见他红了脸,惜玉也就不再去为难他,将手里的纸背面朝上往桌上一放,朝着李大目说道:“来,把你自己的名字写上一遍。”
“这....”李大目的脸由红转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纠结了半响,只得老老实实的回道:“二当家的,别刁难我了,我不识字您又不是不知道.....”
“哼!”惜玉冷哼一声,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吓得旁边的几人差点蹦跶起来,怯怯的看着她,不知她为何会发怒。李大目更是心惊,完了,被老大发现了,她一定是责怪自己将她画得那般丑才大发雷霆!
“既不识字,且连名也不会写,楼主办了学堂为何不去?”惜玉厉声质问,几人吓得浑身直哆嗦,你瞪我、我瞪你的,却一个也不肯说话。
“我.那个..我太笨了,去了只怕是要给人垫背的,会丢了二当家您的面子....”李大目主动便站了出来,唯唯诺诺地回了话。即便他不站出来,他的那群‘损友’只怕也会想办法让他站出来,不如自己站出来的好。
这理由未免也太牵强了些,惜玉不悦地看向几人,厉声喝道:“荒谬!求学问道与面子有何干系?须得记住,你们是为了自己而去,能学会书写自己的名字也是好的,尽快安排好寨中的事情,你们几人明天全去镇上,谁若是不去的话,休怪我不讲情面!”
“明日就去、明日就去...”几人赶忙附和,一个个低着头不敢抬起来。这二当家的手段他们是见识过的,莫说是让他们去念书,即便是让他们去杀人,他们也会乖乖的去,高兴的去。
看着这群人,惜玉真是哭笑不得,板着脸吩咐道:“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下去着手安排,明日一早上不了路的等着挨板子!”
几人一听,立即便撒开了脚丫子往外冲!唯独那李大目还愣着,过了半响,见二当家直直的盯着自己瞧,这才回过神,深深作了一揖才出了大厅。
惜玉暗笑,这李大目究竟用了何种方法,上次见时那张脸还是坑坑洼洼的,现今竟变得不复先前模样,至少脸上是平整的,与之前简直是天壤之别!
☆、第五十七章逃离
次日清早,几人吃过了饭便愁眉苦脸地去了镇上,踏上了求学之路。人去寨空,多留无益,惜玉也骑着马儿往村子行去。
破败的院子门从里面被栓上了,惜玉只得翻墙进去,上前一瞧竟连门上也上了锁,趴在窗边往里一看,屋中本就少得可怜的摆设全然不见,剩下搬不走的破旧家具上满是灰尘,想来主人离开已久,早已是人去屋空。
会去哪里呢?惜玉想着兄妹二人在此处并无亲友,难道是搬去了铁铺不成?漠上恢复了繁华,铁铺的生意也应该好起来才是,想着便朝铁铺走去。到了铁铺却再次失望,那个笑容灿烂的红衣少女和她老实憨厚的哥哥并不在,而铁铺早已换了新主人。
新老板是个精明的汉子,见了客人便热情地招呼,端茶递水好不殷勤,让人不买点东西都过意不去,惜玉便让他们换了马蹄铁,顺便打听依米兄妹的消息。
这一打听才得知兄妹二人早就搬走了,说是有远亲在党河下游给依米的哥哥寻了个差事,那里有山有水,正合了他们想做牧民的意,立即便收拾家当搬了过去。
走时去过镇上去找她,而那时她和云慕白去了三合镇,白楼的属下不认识他们,自然也没把他们托付转达的话放在心上,所以惜玉才会扑了个空。
这一时间也没了去处,惜玉索性回了那间住了将近月余的屋子,撬开门锁收拾一番,又去买了些食物回来,打算先住上两日,等严楚回了敦煌再说。
无论如何,这漠上是不能再住下去了,但至少得回去和云慕白说上一声,然后再寻个去处,也许是西域,也许是北边的草原。只要不是回敦煌,到哪里都是一样,随遇而安吧,她不想再陷入那些争斗中,别人的江山与她何干?现在的她只想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