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能理解舒靖前几日说的那句:权势嚼蜡、酒色无味的话,这样的日子,的确是无趣得紧。舞碧昏迷至今未醒,严楚担忧的同时不免又暗自庆幸。她那副悲天悯人的性子,若是得知了公主生死未卜,必定又会食不知味,寝食难安。
头顶传来‘扑棱棱’的声音,打断了男子的思绪,严楚探身朝上看去,面上一喜急忙伸出了手臂。棕色的鹰隼俯冲下来,两只尖锐的爪子牢牢抓住了他手臂,扑腾了几下翅膀稳稳站定后,歪着脑袋瞪着琥珀色的小眼睛看着严楚,喉中咕嘟了几声。
严楚大喜,伸手欲取下它腿上绑着小竹筒,那畜生却一翅膀扇了过来,瞪着他咕嘟咕嘟的似是在抱怨。严楚愣了片刻才恍然大悟,立即将它往栏杆上一放,折身回了屋中,将桌上放置的金黄酥鸡端了出来,笑道:“我都没顾得上吃一口,倒是便宜了你这扁毛土匪!”
回答他的依旧是几声咕嘟。见到了好吃的,鹰隼立即飞了过来,立在严楚臂上站定后主动将绑着竹筒的那只腿抬了起来,小眼滴溜溜地瞪着他,似是在催促他快点快点。
这什么世道啊!连只鹰都如此.....以前舒靖在的时候,这些个畜生可不会对他这般无礼。严楚轻笑一声,麻利地将竹筒中的纸条取了出来。
刚把竹筒的塞子放回去,那鹰不耐烦的扑了扑翅膀,俯身便朝着栏杆上的酥鸡冲了过去,尖锐的双爪刺进鸡身牢牢地将它抓住,唰地一声冲天而起,转瞬间便消失无影。
这是舒靖离开后传回来的第一封信!粗略的看了一眼纸条,严楚立即折身回了屋中,跑到地图那边观摩起来,按照信上所诉,舒靖是沿着党河追了下去。
沿着党河一路行去,再往前就会到达罗布泊。若是再继续南行,翻山越岭过去便是苗疆。放下了纸片,严楚长叹一声,忧心忡忡的看着眼前的地图。一个往西,一个朝南,这样背道而驰的走下去,两人如何能有相遇的机会?
正长嘘短叹着,忽听得门外有人说道:“楚将军,公主的丫鬟蓉儿方才过来,说是舞碧姑娘已经转醒,想见您一面。”
醒了?严楚豁然展颜,风一般的掠向外面,双手放在栏杆上一撑,纵身直接从楼上跳了下去。落地时收势不住,绊了个踉跄才站勉强稳,火急火燎的便朝着对面的水榭冲去!可把一旁的侍卫给吓了一跳,这楚将军是怎么了,跑得四脚朝天命都不要的样子,家里失火了不成?
舒靖走后,严楚便搬来王府长住,顺便把舞碧也接了过来,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总是要安心些,也省得牵肠挂肚的两头跑。本想将她安排在自己住的厢房这一边,又怕招人口舌,毕竟两人还不是夫妻。
想来想去还是将她安置在公主的屋中,离这边也不远,站在阁楼上便能瞧见对面的一举一动,也算是将人放在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步入花劲,远远的便看见蓉儿扶着舞碧慢慢的散着步。严楚眉头一皱,立即便跑了过去,小声责备道:“你这丫头太不懂事,这么大的太阳将人扶出来做什么,中暑了怎么办?”说着便将蓉儿哄到了一边,自己搀着舞碧往屋里走去。
后面蓉儿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道:“不是我的错,是舞碧姐姐自己要出来的.....”
“是我自己要出来的,与她无关...咳、咳!”舞碧刚说了两句话,喉中一堵便抚胸而咳,震得心口上的伤口生疼,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当下便站立不住。
严楚见状大惊,急忙一把将人抱了起来,三两下便冲进了屋中,朝着身后的蓉儿吼道:“别愣着了,快去把药端来!”
“哦、哦!”被吓得愣住蓉儿反应过来,将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扯着裙裾冲进屋中,将一直备着的汤药盛满了一小碗端着进去,“药来了、来了!”
榻上平躺着的舞碧缓过了气,双手一撑便想坐起来。严楚眼快,伸手便将她压住,将里面的被子拉出来叠起,这才扶着舞碧坐了起来,随着便将被子放在身后让她倚靠。
转身接过蓉儿手上的药碗,严楚却犯了难,给人喂药这种事,他没做过,也不会做....
看着黑乎乎的药汁,舞碧将脸转向了一边,轻声道:“我没事了,把药端走吧,到了时辰再喝。”任何人都怕苦,她也一样,只是没惜玉那般严重罢了,一点点的苦味都受不了。
想到这里,舞碧忽地想起了惜玉,转身朝着严楚问道:“楚将军,我听蓉儿说公主和王爷都不在府中,府里的事都是由你做主,那他们去了哪里?”
“这...”严楚正端着药想着该怎么劝舞碧喝,没料到她却忽然来了这么一问,想了片刻才说道:“公主说她自小在京中长大,一直想去看看漠上的风景,正好王爷有空,便陪着她去了漠上,说是玩尽兴了就回来。”
“真是这样么?”舞碧压根儿就不相信,她受了伤,惜玉怎么会有心情去漠上游玩?
严楚也猜到了她的顾虑,顺着她的想法说道:“骗你做什么,那天他们两人去雷音寺时见了漠上来客,公主一听那人说起漠上风光便想去游玩,没想到王爷也跟着她一起胡闹,偷偷的便出了城去,丢下了这一烂摊子事给我。”
真是这样么?舞碧细细的看着严楚,想在他脸上找出说谎的蛛丝马迹来。
见她将信将疑,严楚索性趁热打铁的说道:“要不,我写封信过去,就说你受了重伤,让公主赶快回来?”
“不必了。”舞碧摇了摇头,她也希望事实真如严楚所说。
☆、第四十八章荒漠之生
床上的人儿皱着眉头,努力的想清醒却觉得四肢渀佛是被人压住了,连眼睛也无法睁开。像是有无数双手将自己往一个看不见的深渊中拉去,身体丝毫不受自己控制。
这种无形的压迫感让她很想放声大哭,却只是舌头微微的动了动,浑身依旧无法动弹。她借着这一点微微的力气,慢慢地将舌头一点点的塞进牙齿中间,再慢慢的合紧牙关。
疼痛中终于猛的坐起了过来,那种压迫感也随着全部消失。惜玉晃了晃脑袋,这才发现自己置身于陌生的环境中,四周的土墙有些破败,屋中摆设也少得可怜,显然主人家中并不富裕。
见她转醒,门口的红衣少女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坐在土炕上笑眯眯的说道:“太好了,你终于醒啦!”
惜玉本能的往后退了退,“这是哪里...咳咳...”刚说了几个字,喉咙便刀剐般的疼。
“这是我家呀!”少女笑得明媚,起身从瓦罐中倒了一碗水递过来,嘱咐道:“慢点喝,别呛着了。”
一口气喝完水,将碗递给了少女,惜玉四处打量了一番,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是你救了我?”
少女嘻嘻一笑,“不是啦,我哪有那个本事。”转身便跑出了门外,在惜玉疑惑的目光中,扯着一名憨厚的男子进了门来,笑道:“是我哥哥救了你,他前几日去背水,水没背到却把你背了回来,嘻嘻,感动吧,姐姐要不要考虑一下以身相许呢?我哥哥人很不错的哦!”
少女极力的推销着自己的哥哥,屋中的两人面面相怯。皮肤黝黑的男子面似火烧,一把打掉妹子扯着自己的手,恼道:“依米,别瞎说,瞧客人都生气了,我先出去做饭,客人想必饿了。”
少女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跑过去坐在床边,朝着惜玉说道:“我哥哥很好欺负的,他叫柽柳,我叫依米,都是花儿的名字。阿爹是希望我们跟它们一样,在这片沙漠中顽强的生存下去。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惜玉低头想了想,说了一字,“云。”
少女眨巴着眼睛,疑惑不解的问道:“云什么?姓云?还是名云?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字的名字呀!”
“你话真多。”惜玉被她问得有些头疼。看着少女瞪大了眼睛伸手捂住嘴,又道:“不过,却很讨人喜欢。”
在兄妹两人的照顾下,惜玉渐渐复原过来。兄妹两都是很好相处的人,施恩不图报,顽皮的依米偶尔玩笑着调侃,却也是见好就收。住了几日,周围的环境基本都熟悉了。
村子里水源稀缺,柽柳每隔几日便要去十几里意外背水回来,若不是被他遇上,惜玉怕是早已死在了荒漠中。
兄妹两人开了个简易的铁铺维持生计,先前的日子还好,自从漠上的马匪头子死后,匪群便分裂成了好几派,杀人放火四处抢劫。弄得商队宁可绕上两月的路,冒着风暴和海贼的危险也不愿意再走漠上古道。
铺子也没了什么生意可做,客人大多是漠上的马匪,高兴了便给你几个钱,不高兴时不给钱不说,反而还会勒索钱财。
铺子先前的学徒走了后,依米便去哥哥铺子里帮衬着,每日出门前必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假小子似的才可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