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阳光从竹窗洒落下来,桌子上盛满了暖意,连带那副画作都变得柔和。楚婳儿撑着从床上下了地,走到了桌子边,扶着椅子坐下。
房里的一切莫名有些熟悉,楚婳儿定定环视四周,就好像……好像很久以前她就生活在这里一般。
“婳儿长大以后一定是个美人儿,跟你娘一样,你看笑得多好看呐……”
“就一个皱巴巴的团子,哪里好看,你这丞相说话都不靠边儿!”
“这是我们的女儿,兮瑶,我现在就开始愁不知哪家的小子会拐带走我家宝贝。”男子蹙着眉一本正经地模样却透出一抹撒娇的意味,似乎的确很忧心。
“这些天你桌上那些孩子的名册,不会……就是给你女儿选夫吧?”容貌艳绝的女子抽了抽嘴角,揪着他的领子问道。
后者环住了她的腰,笑得一派温润,“与其被不知名的小子拐走,不如从小培养起。”说完还一副我很有先见,快夸奖我的忠犬模样。
这是……梦里的情景?楚婳儿瞪大了眸子,脑海里轰轰作响,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手指下意识地抚过那宣纸,陈旧的纸张发出摩挲的声响,画上仅有的轮廓却与梦里的男子叠合,看不清面容,只觉得清雅温和。
身下的椅子铺着软厚的垫子,阳光慵懒照在身上,楚婳儿靠着椅子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投入冗长梦境。有言荇,沈兮瑶,形形色色的人,最终化成一抹清冷身影站在逆光处笑着说,娘子,我来接你。
夜幕垂下,风拂过染上些许寒意。楚婳儿打了个寒噤,从椅子上醒了过来,对上一双扑闪扑闪的圆眸。
“难怪师兄总是喜欢看着你睡觉,的确是挺好看的!”一身黑色劲装的淮芸身上染着浓重的脂粉味,凑在婳儿面前,惹得后者打了个喷嚏。
“你去青楼了?”楚婳儿想起什么,忽然问道,“顶着淮墨的脸?”
“矮油,小娘子不要吃醋,我怎么敢顶着师兄的脸逛青楼,被他知道我肯定惨了。”淮芸急忙否认,忽然嘿嘿奸笑了两声,继续道,“今儿个可是红楼一年一度的庆典,不止有歌舞表演,花魁竞技,还有许多的新奇玩意儿,红楼里新出阁的姑娘那叫一个美艳,模样冷冰冰的,舞得一手好剑!”
舞剑,楚婳儿蹙了蹙眉,心头没来由地一跳。
“最精彩的是,等那乔怜姑娘舞完剑,有个粗汉子直接冲上了台子,扛起她就要走。”淮芸砸吧了两下嘴,回忆道,“乔怜姑娘一直在挣扎,但那汉子根基稳啊,任由她掐啊抽的愣是不松手。只是我看那两人好像是认识的,而且……以我敏锐的第六感来说,这绝对是一出狗血四溢的江湖情爱剧!”
“那后来呢!”楚婳儿打断她的感慨,眉宇之间升起一抹焦躁。
淮芸瞅着她激动神色多看了两眼,只当她也是被这八卦所吸引,清了清嗓子不再卖关子直接说道,“乔怜姑娘不知道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那汉子就把她放下了,通红着眼眶问她,缺银子要不就把他抓了吧,能值不少钱。”
看着婳儿捏紧了椅子扶手,有些诧异地继续道,“那姑娘只是轻巧回了句认错人了,还未等红楼的武卫行动,那汉子就被三个奇装异服的的蒙面人拽拉走了。这都不是重点,最后的重点是当朝相爷出现了,自个儿安抚着受惊的美人儿让手下去寻找那个汉子,乔怜姑娘附在相爷耳侧说了一句,此事就作罢了,该寻欢的寻欢,作乐的作乐,我没带银子就被赶出来了。哎……”
乔怜,连翘!那个粗汉子应该是赵大哥没错,葛相爷,姐,你究竟在做什么……
“我觉着最后是那姑娘在替那汉子求情来的,而且那姑娘看葛相爷的目光跟看杀父仇人似的,所以绝对是忍辱负重潜伏在青楼,又被心上人误会,相爱不能相守,多么悲情……嗷呜。”
楚婳儿拿过她手里热乎乎的包子堵住了她的嘴,心下恻然,这家伙……蒙得也差不多!“乔怜应该是我姐,连翘。”
“啊?”淮芸猛地咬了一口包子含糊发音,又瞬时瞪大了眸子,“这个……那个……我记得你姐姐还没挂牌。”
“……”楚婳儿抽了抽嘴角,敛眸说道,“你说的没错她应该有她的缘由,我姐视财如命,她绝对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至于那个岁数堪比他们爹的葛相爷……当中到底有什么缘由,楚婳儿解不开头绪。犹豫地看了一眼淮芸,后者又从纸包里取出一只包子递给她。
“我想请你帮个忙。”楚婳儿默默接过,迟疑地说道,“我想出府见她一面。”
淮芸瞅着她皱起眉,在婳儿以为她不同意时开了口,“以你现在的情况出去一趟太难,这样,我把人悄悄弄进府里让你们见上一面,如果她真是你姐,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一定会来的!”
楚婳儿闻言露出一抹感激的笑,急忙从怀里取出了老爹送的八卦坠子,递给了淮芸,“这个当作信物,她知道。”
月色下晶莹剔透的坠子,似是有了灵气,淮芸将东西妥帖收入怀中,沉吟道,“小娘子,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不要背着师兄出墙。”
“……”楚婳儿噎住。
“那个老是喜欢穿着青衫的男子对你有企图,师兄不在,至少脸还在,要不我扒下来借你睹物思人?”淮芸说着作势去扯脸,被婳儿赶紧拦下。
“我和舒亦锦,不是你想的那样。”楚婳儿看着她的脸,认真道。
爬上墙头,只会摔得粉身碎骨。
67
67、...
京城一角,一座很不起眼的小酒馆,却汇聚了各路人士,许是老板的酒出了名,小小简陋的酒馆里人来人往的生意红火。酒馆外头搭着的廊棚下,身着粗布麻衣的男子慢慢喝着酒,桌上的热菜一口未动。
身侧的男子面上闪过一抹担忧,低声说道,“公子,你身上还有伤,不能喝酒。”
容貌有些许憔悴的男子再平凡不过的五官,并未在意他的话见酒瓶空了,便摇了摇手又要了一壶。
“公子,如今婳儿姑娘在那人手里头,你怎么还能糟践身子?早日将人救出来才是!”伪装成市井小民的男子眼眉一挑,按住了他家公子斟酒的手,一脸不认同道。
后者轻咳了两声,似是听进了他的劝,止了喝酒,看着街道上来往的行人走了神。他是淮墨,从梁州到京城几百里路,他却走得心惊无望。离开梁州督府之际,收到了一左的飞鸽传书得知婳儿毒发,便让一右在京城与自己汇合,从梁州出发理应早到一步。
只是……路上发生了意外。他来了梁州绮梦暗中追随,刚出了凉州城就有了追兵,行事作风像极了宫廷里某种暗卫。起先以为是冲着自己来,直到绮梦满身血痕的倒在他怀里才知道……因为那本医书,葛文华已经对她动了杀心。明知会落得如此下场,却还是苦追着自己要个答案,该说她执着还是太傻,淮墨拧紧了眉头,心思百转。
那本医书在怀里熨帖收着,没一会儿头上的光线被来人的身影遮挡,淮墨再次端起酒杯,扯了扯嘴角道,“老板,再来一壶春风醉。”
来人蹙了蹙眉,看着他的模样闪过一抹隐忍表情,沉声道,“约我出来所为何事?”
一右挪着凳子靠近了自家公子一些,被那人散发出的冰冷气场冻到,这人不是……菊花阁那谁谁的谁谁麽?
热闹的街市成了布景,三人间的交谈亦无人放在心上。
淮墨径直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布包,遮住了封面隐约能看得出是一本书的形状,郑重道,“将这本书交给舒亦锦。”
玖极快掀开一角复原,眼里闪过一抹惊诧神色,问道,“你就不怕我……”
“菊隐,不对,应该是沈隐,第一个饶不过你,又或者我会直接了了他的命。”淮墨淡然饮了一口酒,神色肃然道。
“你……”玖憋出一个字,死死盯着淮墨,咬牙道,“他说过只要把楚婳儿交到你手上,我的任务就算完成,我现在就去将人劫出来。”
“还不行。”
玖挑眉看他,状似不解。
“以葛文华的心性,知道言婳还活着,必然会有后招。留在舒亦锦的宅子里,反倒安稳些。”若是让那两方人闹得不愉快,他也可以省不少心。
枕头边上有了倒刺,怎么能安枕无忧,最好的法子便是除了倒刺,他才能与娘子过上安稳日子。
玖沉默良久,半晌后开了口,直视着他眸子嗤之以鼻道,“原来这才是你的雄心壮志,只是路……未必好走。”
淮墨抿着酒不再搭话,按着布包的一角推给到了他面前,噙着一抹浅笑与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