婳儿这一昏迷,就昏迷了五天,耳边一直有人在说话,可就是醒不过来。有人大骂着庸医将人赶了出去,房内恢复了一片死寂。其实比之前几日那股子钻心疼,婳儿觉得已经好了许多,每日被灌那些苦兮兮的汤汁还是有效的。
清醒的时候并不多,这算是最意外的一次。
“婳儿,醒来看看舒大哥好不好?”立在床畔的人忽然开口说道,躺在床上的婳儿蓦地一僵,有丝莫名失落。
“婳儿,你是不是喜欢上淮墨了?”舒亦锦的声音平静下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我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麽?”
“去江北的路上我就后悔了,不想让你等太久,只要等事情稳妥,我就回来提亲,让你成为我的妻子。明明……你喜欢我的,为什么最后会跟别人……”
舒亦锦絮絮叨叨地说着,神情悲伤,从怀里取出一块锦帕,打开后赫然躺着一块色泽艳丽,剔透玲珑的血玉。“这块血玉是在江北的玉矿发现的,不止这块血玉还有其他上乘的玉石,消息走漏引来了盗匪垂涎。做生意的,最忌讳搏命,遇上这些个不怕死的大家还是把东西拱手让人。只是这块血玉不行,从见到它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这该打磨成龙凤镯,套在你的手腕上,一定很相衬。”
“我杀了盗匪的头领,引起了暴动,场面失控。挖矿的工人逃的逃死的死,我带着的人都受了重伤,毕竟对江北一带不熟悉,在逃的时候中了他们的陷阱……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可是我似乎就该死在那里。”略去了生死一线的那段,舒亦锦扬起了嘴角,溢出一声苦涩轻笑。
婳儿在那刹睁开了眼,死死咬住了下唇看着他,还有他撑着身子的拄杖,眸子里掠过一抹惘然。
舒亦锦没有动,与她对视,脉脉深情,察觉她不自在地缩了下肩膀才移开了视线,轻咳了一声道,“我去喊大夫。”
望着那抹颀长背影,楚婳儿陷入了怔忪。一袭青衫唯有他穿得最有韵味,这莫名的熟悉感让人忽然想要落泪。似乎在很久以前,她就喜欢偷偷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宽厚背影,想入非非……
“娘子,你怎么醒了!”忽然闯进来的人怔了下,十分惋惜道,“我不就是去抹个蜂蜜的片刻,你怎么能醒了,我还想甜蜜地唤醒你呢!”
说着便嘟起嘴,一脸猥琐地凑上前来。“木木木木……”
“……”婳儿一脸无言地拿枕头挡住,眼底的郁结散去了一些。
淮芸从枕头里拔出了脸,忽然按住了她的肩膀,一脸伤痛地摇着她的身子,“娘子,我是你的墨墨啊,难道你忘了我了麽,天呐,你为何要如此捉弄我这个为爱痴狂的男子,这样一个破碎的我如何拯救一个破碎的……”
一只枕头径直按在了咆哮的人儿面上,声音戛然而止。楚婳儿抽了抽嘴角,想起墨墨二字,心底一阵恶寒……“淮芸,别闹了。”
“小娘子,果然我是你的真爱,每次都认得出伦家~”淮芸拿掉枕头,忽然羞射地瞟了婳儿一眼,一副矮油你好坏的模样。
“……”婳儿脑袋上天雷滚滚,劈得外焦里嫩。看着那张与淮墨无异的脸,有什么在不断崩塌,转了语气正色道,“这儿是哪里,我怎么了?”
“在京城。你……身上的魑毒发作,舒亦寒说有办法救,我和一左就带着你跟着他到了这里。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淮芸褪去了玩闹神色,紧张问道。
楚婳儿只觉得浑身绵软,使不上力,低头扫到手腕上有一条黑线蜿蜒而上,在靠近关节内侧停住,猩红一点透着几分诡异。
淮芸赶紧扒拉下了她的袖子,宽慰道,“你不要多想,这儿的大夫都挺厉害的,一左找的大夫都说你没治了醒不过来,到了这儿昏睡七八天就醒了。这毒……一定能解!”
“七八天?”楚婳儿蹙眉,已经……过了这么久麽?“淮墨呢?”
“师兄……师兄在来的路上,你知道的一右这熊孩子事儿多,一定是他拖累师兄。小娘子要是想他了,就看看我。”淮芸说着又把那张脸显摆似的凑了上来,“让我来慰劳你一颗空虚寂寞的心,来……”
啪——
又是一枕头。
楚婳儿敛眸,一抹情绪隐藏极深。
随后又有人推门而入,淮芸立即端正了身子,噙着抹调笑冲着婳儿乐,柔着声音道,“娘子,你刚刚醒来一定很饿,为夫去给你熬粥,加点鹿茸,当归,菟丝子好好补补身子哈~”
“那是壮阳的。”进来的大夫黑着脸,极为无语道,“她现在还禁不起这么折腾,清淡些就好。”
淮芸冲着婳儿眨巴眨巴眼,冲着大夫郑重点头,闪出了屋子,留下面色通红的婳儿咬着牙不作声,也不知是羞还是气急。
“这位夫人真是好福气,有这般疼爱你的相公。”那大夫坐下后垫了布垫开始把脉,忽然开口说道。
“……”婳儿一窒,的确这个假淮墨偶尔不靠谱了些但对她是真心好,她看得出。
门外,一抹青衫伫立,最终没有推门进去,眸底暗潮汹涌,捏紧了拄杖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身后的人面上闪过一抹犹豫,跟了上去。
66
66、 ...
“哥。”舒亦寒察觉前面走着的身影忽然停在了凉亭,唤了一声。
舒亦锦并未回头,端坐在石凳上,将拄杖搁在了一旁,自顾斟满了茶盅沉着表情悠悠品着。
“我们谈谈。”舒亦寒也不恼,走到了他面前落座,将茶盅往他面前一推,扯动了唇角露出一抹笑意,“有多久我们没这样好好坐下喝杯茶了?”
舒亦锦敛眸,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僵硬。“你应该留在长平镇侍奉在爹娘身边。”
“刚到长平镇一直念着什么时候再回来,只是没想过以这种方式。娘……知道你在做什么吧?”舒亦寒扬起一抹自嘲,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愿继续道,“若是知道,我也宁可留在那个小镇上,楚婳儿也不是言婳。”
舒亦锦没有作声,握着茶盅视线落在了远处,神情清冷。犹如这桌上的棋局,不知不觉已进退维谷,而他……想不出什么应对的法子。
气氛一时僵滞。舒亦寒的目光落在了舒亦锦受伤的腿上,蹙起了眉道,“你去找葛太后,她怎么会救……”
“形势比人强,如果你垂涎了很久的一块肉,快要得手时忽然发现我也在打这块肉的主意,你会怎么做?”舒亦锦抬眸,看向他。
“让给你。”舒亦寒想也没想地回道。
“……”
“不就是一块肉麽,再去买一块就是了。” 在大哥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舒亦寒渐渐小了声音,心底暗忖从来有什么好东西不都是你的,我想争的只有一个人。
舒亦锦噎了下,堪堪移开了视线,沉下心将话说白,“鹤城盐案已经让葛太后起疑,你和马应允先后赶去,虽然你抓了马应允,葛相爷负荆请罪督导不力,不过疑心生暗鬼,葛太后心中的这只鬼越来越不安分了。”
“马应允只是个幌子,盐帮群龙无首早已由相爷的人接手。而马应允是相爷的人,贪心重,相爷此招能将一些事怪罪他头上,又能消了些葛太后疑虑。”舒亦寒沉吟道。
“她告诉我医书的下落,我就替她揪着鬼,这是桩买卖。”舒亦锦顿了顿,抚过包扎厚重的腿,“这是订金。”他要救的,是葛太后最痛恨人的女儿,恐怕以后……
“医书在哪?”舒亦寒心急问道,回到京城后便知道大哥在找关于魑毒的解法医书,见到婳儿病发他就知道了。府里有现成的大夫和药材,才会将人赶紧地带回来。
“绮梦,侍奉太后的一名女官,医书在她离宫的时候带走了,为此太后也在找她,下了暗杀令。我只要医书,人……不管死活。”舒亦锦挑了挑眉,漠然道。
舒亦寒张了张口,剑眉蹙起,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心想待婳儿解了毒再提出来也一样,不论如何,他都要带她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舒亦锦手里擒着白子,倏地落下,将所有的路封死,同时也断了自己的后路,招式狠绝。视线胶着在棋局上,陷入了沉寂。
……
屋子里,大夫说了些保持心情舒畅,适当活动的话拎着药箱就走了。楚婳儿抬眸,这才仔细打量起这间屋子,淡淡鹅黄色的帐幔,随风轻摇,用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细致地刻着不同的花纹,处处流转着呼吁女儿家的细腻温婉。靠近竹窗边,梨花木的桌子上摆放着几张宣纸,砚台上搁着只笔,宣纸上是一副未完的画作,楚婳儿瞅着那轮廓倒像是个男子,但也只是轮廓看不出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