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园这边杨恬拉着阮蕙,苦着脸向她诉说额头上长了两颗小痘的烦恼,遂问她讨起了治痘的方子。阮蕙便将前世所知倾囊相授。
不久,吕嬷嬷亲自过来德园,阮蕙连忙起身迎接,吕嬷嬷不动声色地抬眼打量,但见室内陈设简单雅致,不见半点奢华,那坐褥、椅袱之物等等俱是半新不旧,窗下还设着纸砚,桌案上摆着厚厚的一叠书籍,靠窗的高几上摆着个青花瓷瓶,里面插着几杆娇黄的迎春,为室内增添了几分春色。
吕嬷嬷看在眼里甚是满意。待芍药端茶过来,喝了几口热茶,略坐了坐,就起身告辞,临出门时,意味深长地向阮蕙道,“大小姐的难处,我家世子深知……好在也就三月有余的光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看来,苏夫人已将自己在阮家的处境跟杨家说明了,要不然,吕嬷嬷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杨恪能体谅她的处境,更令感到欣慰,当即温婉而笑:“多谢世子记挂,还请嬷嬷转告世子,我这里一切皆好……祖母不幸病殁,必定阖家悲伤哀恸,还望世子保重身体,节哀顺便。”
吕嬷嬷点头应了,阮蕙遂送她出府。
稍后阮蒙也自敦园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婆子抬着半扇鹿肉,说是在猎场捕的。说起狩猎的事,阮蒙顿时兴奋起来,眉飞色舞地跟阮蕙讲起当时惊险刺激的场面,说下回有机会一定带她去看看。
阮蕙自然欣喜。又跟阮蒙说了杨恪推迟婚期的事。
阮蒙本就舍不得姐姐出嫁,一听推迟到五月十六,便扳着指头笑道,“如此甚好,姐姐又可以在家里多留四个月了。”
阮蕙对阮蒙,还是打心底里疼爱的,想到将来到了长乐,往后见面的日子只怕屈指可数,也暗自庆幸能多出几个月时间来陪伴阮蒙,说不定还能为他和杨恬创造一些机会,阮蒙若有了晋王府做靠山,谅李氏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杨家老夫人殁了的消息很快传遍阮府,杨世子决定热服成婚的消息自然也随之传到了明园。
李氏料不到杨世子竟会如此迫切地想要娶阮蕙过门,心中自是又惊又恨。惊的是杨世子看重阮蕙,恨的是阮蕙从此之后便能脱离自己的掌控。自从她安插陪嫁丫头和陪房失败之后,她就感觉到这个看似娇弱的小女娃变了,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令人不可逼视的气势,让她再不敢小觑。
阮蕙为什么突然之间变成如此强势起来了?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李氏。她联想到当初阮老太太强硬地拒绝了邵仲昆挟婚——难道是老太太在背后为这个小丫头撑腰?要不然,就算她的痴病突然好了起来,也不至于宛如变了个人呀?
让李氏更气恼的,便是阮蒙竟然通过阮蕙的关系拜在了晋阳名儒蒋承祖的门下,还与晋王的嫡次子杨恒来往密切,间或还带了朋友回来,连阮继丰也开始对他另眼相看,常常与阮蒙在书房谈些时事文章,把一向视若掌中之珠的阮茂也渐渐疏远了。
相比这些,还有一件,更令李氏恨得咬牙切齿,那就是阮继丰现在对自己几乎视而不见了,天天呆在书房里,好像书里有颜如玉似的。
综上所述之种种不利境况,李氏突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没有往日里志得意满的派头,更兼阮老太太在罗贤志的妙手下回了春,一向多疑的她,自然就收敛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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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渐回暖,转眼间就到了五月,德园院门前的一株石榴也开了,红艳艳的花朵一丛丛一簇簇地绽放在枝头,为德园平添了勃勃生机。
离大婚之日仅仅只有十天了。
阮蕙静静地坐在窗前,略低着头,手里正绣着一个香囊,依稀可以看出鸳鸯戏水的图案,显得灵动活泼。
这几个月来,在江老太太的建议下,在芍药和芙蓉的催促、监督中,她恶补了一番古代刺绣功课,从刚开始拿不稳细细的绣花针到现在能绣出像模像样的图案,可谓是花了不少心神。长乐侯府的绣娘必定绣工超凡,自己这点子手艺自然上不得台面,可若是能亲手为夫婿和孩子缝个什么香囊、肚兜,那就是另一种幸福了。
另外,她考虑到“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必先抓住男人的胃”这个现代经典驭夫之策,加上她本对厨艺有爱,就拿出体己银子让厨娘去外头速成了好些名菜的烹饪绝技后再精心交给她,又与德园小厨房的人打成一片,颇学了些特色的家常小菜制作。虽然长乐侯府不会让她堂堂一个世子夫人亲自下厨,可艺多不压身,能得一己之长,也可备不时之需嘛!
江家二老每日必定与她闲话一阵子,常常是说着说着就掉起了眼泪。距离她出阁的日子越近,两位老人就越流露出恋恋不舍的情绪来了。
阮老太太的病已经大好,也时不时会来德园打个转。江老太太虽说没跟她说上几句话,但也没有冷面相向,看来已将心中的怨忿淡忘许多。
阮蕙看到这样的情形,心里自然也觉欣慰。人生苦短,总是揪着别人的错处不放,最终只会弄得自己郁郁寡欢。不过对于李氏,她还没有达到这个境界——阮继丰已在渐渐悔改,可李氏,似乎并没有觉悟!
这会儿,连添妆的话都还没提半句呢!换成阮薇出嫁,还不得早早准备好了!
不过这时的阮蕙,已无暇顾及李氏了,完全沉浸在待嫁的紧张与忐忑中。
因为杨恪已经安坐在敦园里,正在跟阮继丰和老太太商议接亲事宜。
长乐与晋阳相隔数百里,陆路自然快些,约摸十天内就能到达,唯一的不妥,就是必经过崇山,那里山匪成患,世人皆避之不及;若是行船又会慢些,估计得半月光景,不过此时正值汛期,水路上通畅些便利些,倘若新娘子不晕船,自然坐船更好。
只是杨恪不知从哪里打听到自己晕船,已决意不走水路,至于如何由陆路顺利到达长乐,正在与阮家诸位长辈商议中。
阮蕙从芍药嘴里听到这个消息时,唇角就不由得微微翘了起来。自小生活在锦衣玉食之中的公子哥儿,往往自私跋扈,能有这样细腻的心思,倒真出乎她的意料。
也许,她应该感到庆幸。毕竟,在这个以男为尊的时代,一个侯门王公家的贵公子,肯站在她的立场为她考虑,已属难能可贵。
067、阮蕙出阁
傍晚时分,牡丹笑吟吟地过来给阮蕙送信,说老太太答应让杨世子过来德园与大小姐说几句话,芍药芙蓉几个闻言,便望着阮蕙格格而笑,阮蕙佯作嗔怒地瞪了她们一眼,脸上也不由得微微有些发烧,连采青要重新为她的梳头的要求也拒绝了。
不多时,杨恪就在阮蒙、阮茂的陪同下来到德园。
芍药几个暗里偷偷打量着杨恪,只觉这杨世子生得丰神俊朗,与大小姐还真是天生一对,心里自然满意,行动间也就多出几分殷勤来。
因有两个“小舅子”陪着,无须避嫌,杨格与阮蕙便在客房正式相见。才刚落座,采青就奉上茶来。因两人曾在广绵见过一面,杨恪颇觉眼熟,将茶接在手里,就冲采青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采青俏脸一红,连忙退了下去。
杨恪把茶碗放在旁边的梨木小几上,这才温言向阮蕙道,“我方才与令尊、令祖母商议,觉得莫若先由陆路而行,再在崇山上船,行一日水路,绕过崇山之后再上岸……不知阮小姐意下如何?”自从晋王府一别,他已有数月不见阮蕙,此际看着她霞生双颊更显动人,不免心里一荡,说话的语气就更柔和了几分。
阮蒙看在眼里,自然满心欢喜。他早从阮蕙那里得知杨恪是姐姐的救命恩人,此前虽不知杨恪为人,但想到他路见不平拨刀相助的义举,就直觉此人必然错不到哪里去。后来与其碰了面,见其生得一表人材不说,言谈举止还谦和有礼、进退有度,全没有一般纨绔子弟的坏习气,不由得大喜过望。
阮茂则是百感交集,当着杨格自不好流露,只挤出笑容陪坐在一旁。
阮蕙初见杨恪,只觉他比以前清减了不少,想是因为处理家中丧事费神费力所致,不过他那双黑眸却更显得幽深了,看似那样漫不经心的一瞥,竟令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又听语气温柔地征求自己的意见,当即略垂了眼睑,轻声说道,“……依妾身看来,倒是走水路便宜些……妾身本不是娇养之人,若是因为妾身一人累及世子及府上众人,妾身心里就过意不去了……”若走水路,自然顺风顺水一路畅通,可因为顾及她的身体,他选择了陆路,他虽说得轻巧,但阮蕙知道,这一大波接亲的人,转来转去必定又要多出许多麻烦来。她本不是娇贵的人,就算晕个十天半月的船,她也是不惧的。阮家人看到世子肯为她费心自然欢喜,可杨家人就不见得喜欢这样的周折了,再说了,她也不想还未嫁到杨家就提前给杨家人留下一个娇惯任性的印象。
“阮小姐太客气了……”想是这话出乎杨恪的意料,一怔之下,他脸上的笑容就盛了些,“阮小姐即将成为杨家主母,下人们尽些本分原也是应当的……还是依了令尊与令祖母的意思吧!若让他们心里不安,就是咱们做小辈的不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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