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令狐冲来的,还有日月神教前任教主任我行的女儿任盈盈,“杀人名医”平一指等人,一行人全部在花家庄住下,花满楼担心父亲的病情,不与他们几个客套,先行告辞了。
之后令狐冲等人眼巴巴地等了五天,五天中,花满楼就再也没有来拜访过令狐冲。令狐冲于是向花家小厮打听花满楼的行踪,小厮告诉他:“花老爷受了伤,公子一直在照顾着老爷。”
听了这话,令狐冲顿时对花满楼涌起敬意:此人真是内外如一的谦谦公子,令狐冲想到霹雳堂的火云珠威力强大,遂对花老爷有了几分担忧。回房后,令狐冲喊来了平一指,吩咐他去给花老爷看病。
平一指当下不敢怠慢,立即赶到了花如令的房间,花满楼倒也不见外,同意让他为父亲治病。平一指望闻问切的功夫极是到家,他气定神闲地伸出一指,轻搭在花如令的手脉上,不过片刻之后,平一指心中就有了数,说道:"花老爷为火药所伤,五脏皆有损。现在当取安神调气之方,辅以龟苓,人参等补物,每日施金针数十次打通五脏活络,不出半月便可痊愈。”
花满楼感激道:"多谢。"
平一指写了药方,吩咐下人去抓药,然后说道:"公子不必客气,不过令狐公子等待与你会面已久,为何不去拜访?"
面对这个稀松平常的问题,花满楼沉默了,一想到东方不败是为令狐冲而死的,他的心中就涌起一股不平和懊恼之意。眼下,他被平一指这么一问,心里郁结却也藏不住了,于是转过身去,并不理睬平一指。
以往别人问花满楼问题,他总是客客气气的有问必答。而这次,他心中不平,居然在客人面前失了礼数,倘若告诉陆小凤西门吹雪等人:花满楼也会闹别扭的,他们必定会打死都不信,这比要陆小凤不喝酒,西门吹雪不吹血还离谱。
但是人总是会变的。
花满楼不仅是个君子,更是个男人,想必任何男人遇到这种事,表现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花如令知道儿子的心思,于是说道:"平大夫,楼儿现在心情不好,你不要见怪。"
平一指叹息一声:看这样子,花满楼果然对东方不败有情,只怕花满楼的心里肯定不待见害死东方不败的令狐冲,难怪他不肯见令狐冲。他觉得再劝说下去也是徒然,遂起身告辞,刚走至门口,花满楼忽然开口问道:“为什么令狐冲不知道东方姑娘的真正死因?”
平一指吓了一跳,回头反问道:“你知道?”
花满楼点点头。
平一指不可思议看着花满楼,这个看不见的男子,为何会知道这么隐蔽的事情?他反问花满楼消息的源头,花满楼只是说了句:“一个朋友所告。”
平一指倒也不怀疑,只是赞叹道:“你的这个朋友倒也是神通广大。”然后叹息一声,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我之所以隐瞒令狐公子,完全是因为教主当日所请求,我,我也想为教主觅个好地方下葬。”
花满楼的手又紧握成拳,他平生很少冷言相对,但是他的这句话倒比冰还冷:“平大夫,你的医术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救人而存在。一个感觉不到别人疼痛的大夫,根本不配做大夫!”
平一指立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他的话,最后什么也没说,匆忙退去。
双方的僵局一直维持着,直到第十天的来临。
那天一早,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如针线一般的水线网罗了天地,空气中氤氲着潮湿的雾气,河堤边的雾霭如纱衣般,沉沉笼罩着半个应天府。应天府大街上的行人匆匆赶路,很多人经过花家庄,看到门口停驻的几十辆马车,也看到了马车上插着的旗帜,但平民百姓怎能知道那是叱咤武林数十年的魔教日月旗。所以他们只是匆匆一瞥,然后离开。
人来又人去,数不清的过路者皆匆匆没入滔滔人流中形影无踪。
唯有一个绯衣女子牵着一匹青骢马,撑着一柄二十四骨的油纸伞,长久地停驻在这里。
彼时,正是四月江南烟雨下得最浓时,浓的像是一幅化不开的水墨画。女子站在烟雨中,身姿绰约如画中仙,让人看了简直怀疑是不是遇到了哪位美貌的仙女。
东方不败及时赶回了花家庄,她把眼光停留在了庄前的日月旗上。很多年来,她的王图霸业之梦,就是建立在这面旗帜上。旗上日月参差交错,她的人生也因此大起大落。
忽而转念一想:还有什么好期待的?于是移开了眼光,再也不看那青白旗帜一眼。
就在这时,一个青衫书生从花家庄内走了出来,东方不败冷笑一声,瞬间便来到了书生的面前。
“东,东方教主!”平一指正好出门,却不料看到她,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手中的药包也掉在地上。当归,人参,龟苓等药材散落了一地。
东方不败看了看这些大补的药材,面色陡然变了,她紧张地问道:“是谁受伤了?是不是花满楼?”
“是,是花老爷。不,不过他现在已经没事了。”平一指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东方不败轻舒一口气,她想起什么,问道:“令狐冲是不是来到了这里?”
平一指一听她这样问,冷汗就冒了出来,也不答话。东方不败一手抓起他的衣领,冷笑道:“你不回答,我也知道:任盈盈她需要你的照顾,所以任盈盈也来了,是不是?”
平一指艰难无比地点点头。
好,好的很呐,好的简直想让她抽了宝剑杀进去!倘若不是令狐冲威胁了花满楼,她想不出这群魔教的人会留在花家庄的其他理由。
东方不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她一手提着平一指,丝毫没有顾忌,落落大方地站在花家庄门口,大声说道:
“令狐冲!你我二人的恩怨和花家无关,威胁无辜的人算什么大丈夫!你给我出来!”
话音刚落,青衫一袭就已经到了门口,男子依旧是那么潇洒自若,一股与生俱来的豪气没有因岁月而改变分毫,只有他的眼睛露出些许的惆怅,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就包含在其中。
这是她夜夜梦魂中,看到的那双眼睛。
令狐冲凝视东方不败半响,半响之后,一句淡淡的:“好久不见。”他的声音醇厚的像是酝酿了多年的美酒,从来酒不醉人人自醉。
她就醉了。
13不如不见
看到令狐冲那一霎那,往事也纷沓而至:稻花田里的嬉戏追逐,思过崖上的亲密无间,狼群包围中的同生共死,还有,灵鹫山下决绝的一剑。
她,东方不败终于想起了他们之间的全部。
令狐冲缓缓走下台阶,走到离她只有十步远时,停下脚步。青衣长衫,一如往日潇洒自如,他看了看桎梏在她手下的平一指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东方姑娘,倘若要与在下决斗,在下领
教便是,请你放了平大夫,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东方不败拎起平一指,向前一步走,她无所畏惧地看着令狐冲,目光磊落的很。
不见令狐冲之前,她猜想过很多种可能,想来想去觉得此生最好不见。但是,老天爷好像故意喜欢给冤家铺设窄窄的道路。走来走去,他们总归不会擦肩而过。只是她真心不希望这相逢之地是花家庄,因为这里有她美好的回忆,这里有她很在乎的人。
好在,当相见的这刻真正来临时,她的心既没有像陷入深渊般挣脱不得,也没有恨极之后的杀气冲冲。而是像一潭沉沉的秋水,水上鸿鹄高飞,落叶枯黄,那是她如烟般散去的往事,和凋零的点滴过往。
令狐冲也磊落的很,他一向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自知辜负东方不败良多,他忽然弯下腰,甚是敬重地给东方不败鞠了一躬。
东方不败苦笑道:“令狐冲,你我二人早已经恩断义绝,现在你惺惺作态,有这个有必要吗?”
“我欠你的不知道怎样才能报答。只要东方姑娘需要帮助,我令狐冲拼上性命,也会帮你。”
“令狐冲,你的娇妻是你自己娶到的,你的名声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你说,我欠你什么?”
“灵鹫寺的事情,我忘记了跟你说一句谢谢。”
她微微动容:他居然还没忘记,自己为了他困在灵鹫寺的事情!
令狐冲继续说道:“灵鹫寺的方证大师是你我的恩师,我希望你还记得他的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她冷笑一声,甚是凄凉。眼下她根本没想过杀人,这里是花家庄,她不会笨到用自己的手玷污这里。只是令狐冲让她觉得很可气,可气到想要捅他几刀才好,她奈何不了令狐冲分毫,只好拿平一指撒气。东方不败忽然反手给了平一指一掌,正中平一指的后梁,平一指痛的大叫起来:“教主,教主饶命!”
东方不败鄙视地看了平一指一眼,说道:“你是神医,怎么连这点疼都忍受不了?”
平一指害怕地抱住头,小声地说道:“就是因为我是神医,所以基本上不受伤,才不知道什么是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