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杨乐越一提醒,又让我想到遇难前宋艳从马车上滚落下去的情景,不禁黯然,“杨少爷我欢喜还不成么?以后这些事别再提了,对了,你找我不光是说这个事吧!”我陡然将声音拔高,实则对着窗口道,“她……现在醒了么?我想去看看她!”虽让沈俊卿理解为画浅,可我口中当然指的是沈俊迟,
杨乐越一拍脑门,恍然道:“对了,对了,来找你最主要还是要给你说这个事,已经醒了,不过好像情绪不太好,你这就随我走。”
言毕,我随着杨乐越朝院门外走去,出了院门外,不由地被眼前景物所吸引,我才意识到时值三月,正是绿染柳梢,花满枝头的季节。放眼望去,景物开阔处,嫩绿与嫣红重重叠叠,竞相辉映,一条小溪映着夕阳的余晖已被染成橘色,载着飘零而落的各色花瓣,蜿蜿蜒蜒地从上流至消失到尽头,间或听到远处嘹亮的歌声和嬉笑声,为着静止的画卷添了几分勃勃生机。
宋府和王府已经很大很气派,可是与这天然的庄园一比就显得相形见绌,莫非这里真的是效仿古人的桃花源?
杨乐越引领着我走了一路,人烟减缓密集,他指了指不远处连成一片的院落,道:“前面就是居住区,因为考虑到沈家相公负伤需要静养,故此把你们安排在僻静的地方,不过没有关系,如果这段时间你们需要什么我会派人送过来。”
等走到这片居住去后,我发现有一个院落很特别,比别的院落都大,且院落前没有被栅栏围着,我问:“这是书塾么?”
杨乐越点头:“是,等那孩子长大了,她也可以在这儿读书识字!”
“
什么?”我不由顿住脚步,疑惑地望向杨乐越,我觉得沈俊迟虽然还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可是不至于让杨乐越误会为他不会识字吧,虽说……这个混族儿不认识容朝字也是有可能的。
杨乐越笑道:“虽然这个村子与世隔绝了,家家户户基本自给自足,不用走入仕途考取功名什么的,可是识字还是一件好事,我见过村上很多父母都与你的想法一样,不希望孩子读书,不过……多认字识礼仪是件好事不是吗?转弯,再过三户人家就到了!”杨乐越指了指一个方向。
“等,等等……”即使隔着些距离,我已经听到了甚为响亮的婴孩哭啼声,我按着有些发痛的太阳穴,道,“杨少爷……我想知道你先前口中说的救下的第三个认可是一个襁褓婴儿?”
“当然喽!”杨乐越言毕还有些歉疚地望了望我,“起初我以为那个孩子是你和沈家相公生的呢。不过……嗯……咳,”杨乐越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女人刚生过孩子是什么样的身材我还是知道……知道那么一点点的……总之……总之不是你这样的,所以……这孩子是你说的那个女人的吧!”
其中的利害复杂关系,杨乐越一个外人当然不知道了,我只能点点头。
随着杨乐越进了屋子,就见一个年轻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婴孩哄趣逗弄着,旁边还站着好几个面目焦灼的大人其中有一个人蓄着胡须,大概四十岁左右,我想这个就是牛二叔了,饶是一屋子的人都在哄逗那个婴孩,可那孩子依旧不领情哇哇大哭。见我来了,那年轻妇人终于舒了一口气:“你是这孩子的母亲吧,这孩子这么小,但是认人,我怎么哄她,她还是哭,听得我怪揪心的。”
我望了望杨乐越有些踌躇,这孩子又不是我生的,我抱着也不顶什么用啊,但是出于无奈,我还是硬着头皮接过了那孩子。
果然,果然,这孩子被我抱着哭声更大了。
全屋子的人立时跟炸了锅一样,尤其牛二叔开始连连叹气,杨乐越看形势不对,问道:“牛二叔……你看这孩子是怎么了?”
牛二叔道:“杨少爷你也知道的,他们两个大人从那山坡落滚落而下能生还都是奇迹,更别说这么一个小婴孩……”摇摇头,又将我一望,“夫人,并不是老夫有意瞒你,其实当给这孩子诊治时,老夫就知道她命不久矣。”
虽说这孩子不是我的,甚至与沈俊卿和画浅都无甚关系,可是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阵难受,没有做过母亲的我,也从来没有得到过母爱的我,不知道母亲对于自己的孩子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可是我到现在还记得画浅为了自己的孩子歇斯底里的模样。
这个孩子也是有亲生父母的,不知道宋斐将这个孩子夺过来换掉画浅的孩子时,她的父母伤心么?如果让这对儿父母知道未出生不久的孩子经历了那么多磨难而且要面临死亡,他们有会怎样难过?
“念儿……还能活多久?”
“依此情景看来,是活不过今晚了。夫人,听说……孩子的父亲伤得也重,你将孩子抱过去让父亲再看一看吧。”牛二叔叹气道。
屋中的人一时沉默,很多伤双同情的眼睛落在了我身上。我点点头。
杨乐越又陪着我往我们的屋子走,走到途中,他一脸严肃地道:“我已经让村民去搜救了,他们并没有发现任何人。”
我“哦”了一声。
“不过这并不代表是坏消息,总比发现尸首强吧,这说明他们还有生还的希望,不是么?”
我看了看杨乐越,那副很正经的模样倒让我不适应了,不过他说的话也有道理。
“还有……对不起啊,我把你骗了。其实嘛……沈家相公这次是伤得很严重,也确实断了好几根骨头,脊梁骨也伤到了,不过牛二叔说他年轻体格好,静养个半年就没有大碍,但是小碍就是……”
“好了,谢谢你……我知道你们已经尽力了。”我知道杨乐越又要说什么,我急忙打断了他的话。
说着,已经走到了屋子门口,怀中的“念儿”因为哭得时间他久,声音都变得嘶哑。
“那我不便打扰你们,稍后我会派人给你们送饭,一并把你们生活必需品都送到。”杨乐越说完,转身走了。
我在门口站了站,才有勇气抱着孩子进门。一进屋子便看见沈俊卿已经醒了,似乎听到了屋外的动静,当我进来时,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怀中的孩子。
“浅浅她刚才也醒了,不过情绪不是特别好,尤其看着这个孩子,她就想到了念儿,所以牛二叔……就是给咱们治病的大夫说让我把孩子抱过来,最好不要让浅浅睹人思人。”
“她还说什么了?”听我说完,沈俊卿改为一瞬不瞬地看着我,要我觉得重伤的沈俊卿更加有女人的气质,那双眼中似含了无数星斗碎玉,秋水潋滟,风情万种。
“她还说……还说,想过来看你……不过她和你一样都不能下地走路,所以你还是好好养病,等你好了,去看浅浅吧。”
“哦,”沈俊卿缓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披散的发丝遮住了他苍白的容颜,“谁告诉你我不能下地走路?虽说我受了伤,可是行军打仗的时候我受过的伤比这次还重,都可以负伤走路,这点小伤算什么?”
“小伤?什么小伤?牛二叔都说了你要静养半年才无大碍,你这样自负,以后落下病根怎么办?”我急道。
“我要去见浅浅,你扶我!”沈俊卿固执地就要下床,我分明看见他因忍着疼痛额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我不得不将怀中的婴儿放在另一张床上,赶忙去阻止沈俊卿下床,可是那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孩子刚放下又开始哇哇大哭。我又不得不放弃阻住沈俊卿,跑去将孩子再次抱在怀中,然而,那边沈俊卿又艰难地要下床……
“够了,沈俊卿!”终于在我周旋两人之间,忍不住大吼一声,自昨日知道提前兵变起,逃难避难又再次遇难,就有一团东西堵在我胸口又闷又疼。
“我只是想看看你骗我要骗到几时?”沈俊卿冷冷道。
听到沈俊卿这冷入冰刺的责问,我身子不由地一僵,他终于成功地将堵在我胸口的那团东西击破,砰地巨响一声,我这些时间里粉饰的所有坚强统统被撕碎。
委屈充塞胸口,泪水呼之欲出。
我浑身颤抖起来:“好,好你个沈俊卿!你为了拆穿我,非要折磨自己作践自己么?你觉得这样与我最对,这样欺负我有意思么,沈俊卿……”说到这里,我想到宋艳那张笑脸,想到沈俊迟别扭的模样,想到画浅如黄莺办好听的声音,想到很多很多,我再也忍不住,覆手盖住自己的脸,啜泣不止,“我知道你恼我,你恨我,为什么你救下的不是画浅,而是我这个平时挤兑你与你耍心眼不相干的人,其实……我也觉得我死了比活着干净,……可是,现在活着的就我们俩,我不想你再有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