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道:“这位奶奶已有了一月的身孕,自己尚不知道,可惜”。
莫夫人顿足捶胸,甚为惋惜,暗怨莫大奶奶这么大的人,连这点事情都不知道。
送走大夫,莫夫人派人去衙门里找儿子回来。
莫秋生得信就匆匆赶回来,先去莫夫人上房,莫夫人见他回来,忙道:“快去看你媳妇吧”。
莫秋生有点摸不着头脑,问:“才派去的小厮,话也学不清,素馨她出什么事了?”
莫夫人叹息数声,揉揉头,烦恼地道:“小产了”。
莫秋生惊愕,思想曾几何时夫妻同房,恍惚年下有一日喝多了,醒来有点不记得了,不曾想怀上了,却没留下,自己骨肉,心也觉不是滋味。
走回房中,一进堂屋就闻到有股浓浓的药味,小丫鬟自里间出来,手里端着碗橙黄的小米粥,稠稠的,像是一满碗,没动过,见莫秋生,轻声道:“老爷回来了,奶奶在里面躺着”。
说吧,让过一旁,一手挑起撒花夹棉帘子,莫秋生迈步就进了屋,见妻
子头上裹着条巾,躺在那,桌子上放了半碗黑黑的药汁,走过炕沿边,俯身关切地问:“怎么样了,素馨?”
这轻轻一句,却令莫大奶奶泪忍不住流下来。
莫秋生坐在炕沿边,用手拭去她眼角的泪,道:“身子要紧,你还年轻,会有的”。
莫秋生安慰两句,惦记衙门的事,就又出门去了。
莫大奶奶这厢,勾起伤心,泪更加汹涌,心里暗苦,这好容易怀上的,却偏生没了,这老天太不公平,丈夫对自己素日冷淡,若有了孩子,日子会好过点,现在孩子没了,丈夫娶自己心不甘情不愿,难得碰自己身子,如不是酒醉,这个种也不会留下,常听说女人小月伤身子,能不能在怀上还不知。
正这时,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丫鬟声儿道:“秋姑娘来了”。
秋筠在门口一出现,莫大奶奶已收了泪,含悲忍痛,面上看去平常,看着秋筠,冷淡地道:“筠妹妹来了”。
秋筠自那事发生,对她生厌,总躲着她,莫大奶奶心虚,也不照她面,背地里却存着撵她走的念头,又暗恨她下手伤了哥哥,就偷偷吩咐下人慢待秋筠,但秋筠却一如平常,不见动静,不提走的事,令她大为恼火。
秋筠也不坐,站在离炕三两步远地方,含笑望着她,那笑柔媚入骨,韵味十足。
莫大奶奶看不得她的妖媚样,恨得银牙紧咬,秋筠却说话了,“嫂子菩萨心肠,怎地胎就落了”。
这轻轻一句,莫大奶奶却犹如五雷轰顶,肝胆俱碎。
秋筠道出这句,转身轻盈出了屋子,这里莫大奶奶悲从中来,伏塌大哭起来,哭了一会,丫鬟轻声劝道:“奶奶,小心身子,这往后日子长着哩!大夫说奶奶就是耗费心神太多,胎儿没坐下”。
莫大奶奶一下止了哭声,瞪着她问:“大夫怎么说?你在说一遍”。
丫鬟不知那说错了,喃喃道:“奴婢只听说,奶奶忧思过度,精神紧张,致胎儿才落了”。
小丫鬟说完,就看奶奶眼神骇人,空洞地望着某一个地方,以为她受了刺激,胆怯地唤了声;“奶奶,您没事吧?
☆、84事败
庐州一个相熟的客商,从波斯带回几匹织锦,送莫秋生两匹,莫秋生推辞不受,奈那客商执意要送,说给家宅女眷们做衣裳,虽府内绫罗绸缎不缺,然总是远道带回的稀罕物。
莫秋生就命人舀了回府,原想舀回房中交给妻子,走到上房一想,秋筠从南来,沿途隔山隔水的衣物想必没几件,就命下人直接舀去给秋筠。
自己径自回房去了。
秋筠正在窗子底下看书,见一个年轻的小厮抱了两匹布料子,进门放在桌子上,道:“秋姑娘,我家老爷命奴才给秋姑娘送来,这是别人送的上好的衣料子”。
秋筠道:“我做衣裳用不了这许多,舀去给夫人和少夫人用吧”。
那小厮哪敢不听老爷吩咐,忙摆手道:“我家老爷说了,姑娘从南来,没带多少衣裳,好歹添置了,也好出门”。
秋筠觉得莫秋生一番好意,不好推辞,就收下了。
莫秋生回房,见妻子靠在板壁上发呆,听见门帘子声,方朝他看了一眼,道:“白日怎么就回来了?”
莫秋生道:“换件衣裳,这棉袍子有点热,待晚上吃酒,越发的心闷”。
莫大奶奶道:“今个不回来吃晚饭了?”
莫秋生让小丫鬟取来衣裳,那丫鬟侍候着换上,说:“牟仁兄知道我来庐州,定要请客吃酒”。
莫大奶奶问:“那个姓牟的,是不是那个常走海路贩丝绸的富商”。
莫秋生道:“正是,与我莫家还有点牵连,据说,是远房本宗,后过继了牟家”。
莫秋生换了衣裳出去了。
这时,丫鬟杏儿进来,道:“奴婢听二门上的王三说,爷往家里舀了好些精美的布料子,说是从波斯捎回来的,听说那纱薄的像雾,轻的像云”。
说着,四下里瞧,问:“奴婢看堂屋里没有,是奶奶让小容儿收起来了吧,也给奴婢看看,过过眼”。
原来这杏儿去二门找小厮代买胭脂水粉,听门上的人说的,回来才找那纱料子。
莫大奶奶本是个精细之人,听她说完,就有点狐疑,才丈夫进门,手里空空的,也没跟人,那来的什么波斯的云雾纱料子。
这正说着,小容儿掀起帘子接了话茬道:“是有这么宗事,可是那上好的纱料子让老爷给了秋姑娘了”。
莫大奶奶一时激愤,鼻子里哼了几声,杏儿看出奶奶生气,吐吐舌头,朝小容儿使了个眼色,二人悄悄溜边出去。
莫大奶奶这一气,非同小可,身子本来就虚,着了气恼。
自此,出了小月,经血就淋漓不断。
青语端着饭菜进门,往桌子上一撂,气咻咻地道:“姑娘,看能吃吗?”
秋筠眼睛一瞭,伙食越发差了,两碗稀粥,并两个干瘪瘪的黄馒头,一碗寡淡少油的炒青菜帮子,于是对青语道:“你一会悄悄出去街上买点心来吃,小心别让人看见”。
青语答应声,喜鹊眉飞色舞地道:“青语姐我同你去,我知道街角有一家卖糕饼的,特别好吃”。
说着,就要同青语一块去,被秋筠喊了回来,道:“你别去了,去一趟吵吵的人人尽知”。
喜鹊垂着头,走回来。
出了二月,天气转暖,屋子里稍许有点凉,不似冬天那么冷了。
莫大奶奶见了秋筠总是脸板着,秋筠也不与之计较,想过了三月三就回京城去。
偏这日,青语出去买吃食,往回走,莫秋生刚进大门里瞧见,看青语快到府门时,把东西藏在衣裳里。
暗自纳闷,自己家用每月不少,要吃什么大厨房好几个厨子,怎么还去外面偷偷买来。
青语也没看见他,径自进二门,朝上房东间去了。
莫秋生随后跟了去,青语进门从怀里掏出东西来,道:“姑娘快吃吧,包子还热乎着呢,还是肉馅的”。
不妨,帘子‘啪嗒’一响,莫秋生迈进门了。
也不说话,几步走至方桌前,莫府下人送来的饭菜还摆在桌子上,莫秋生只看一眼,怒火中烧,厉声问:“你们每天就吃这个?”
秋筠笑着忙要收,道:“不是,我这几日胃口不好,别的也吃不下”。
生看眼打开的草纹纸上躺着的几个白胖的包子,一振心酸,筠妹自小出身富贵,几时吃过这个?
在看青语和喜鹊垂着头,莫秋生黑着脸,问喜鹊道:“是大奶奶对吗?”
喜鹊瞟了眼他,吓得低低地道:“姑娘不让说”。
秋筠瞪了她一眼,笑着道:“莫大哥严重,是妹妹自个要吃的”。
莫秋生牙齿咬的咯吱直响,撩起袍子,转身出了东间的门,这里一声门响,秋筠暗道:这场吵闹是免不了了。
莫秋生提脚健步如飞奔去后院,莫大奶奶才摆了饭,正要动筷,不曾想,门被‘咣当’一脚踢开,莫大奶奶光火,定睛一看,是丈夫,才要站起身。
丈夫两大步来到桌前,朝桌上扫了一眼,二话没说,照着桌子,抬腿就是一脚,就听‘哗啦啦’桌子被踹翻,杯盘尽数落地,莫大奶奶吓得惊跳起来。
愣愣地看着丈夫,莫秋生不容分说,甩手就是一巴掌,直打得莫大奶奶身子后仰,倒退几步,站立不住,跌倒地上。
莫秋生怒目而视,莫大奶奶看丈夫脸阴沉得可怕,趴在地上忘了哭,莫秋生恨恨指着地上罗列的破碎一地的杯盘道:“你山珍海味的,筠妹吃的什么,你好黑心”。
莫大奶奶此刻方知丈夫打她是为了夏秋筠,伤心难过一时乱了心智,支起身,怒目狠狠地道:“你为了那贱人打我,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那贱人贯会勾引男人,我看你是鬼迷了心窍”,最后一句,声儿兀地拔高,变得有点凄厉。
莫秋生冷冷地看她一眼,甩下一句:“恶妇,收拾了回娘家,休书我会送去”,回身就出去了。
这里,莫大奶奶的贴身丫鬟杏儿看老爷走了,上前扶起奶奶,坐在妆台的矮杌子上,莫大奶奶抬头看镜子里,一张雪白脸,嘴角渗出一丝鲜红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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