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吗?直到他考上大学之后,我才开始去夜店上班。我当年也挣扎了很久,不过如果不是在高消费场合上班,怎么能帮小宣支付学费?要租房子要吃饭要付水电,过日子哪一样不需要钱?他一个学生自然没有收入,所有的开销都是我一点一点挣回家的。”
“只是那样的地方,场面上的亲昵总是免不掉的。开始也还好,反正小宣住校我们并不是每天都在一起。后来我上班时间越来越长,小宣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风声,终于有一次把我堵在了夜店里,那时候我正在陪客人喝酒。”
“小宣撞见之后,发了好大的火,把家里所有东西都摔了,还问我是不是为了供他所以才这么做的。我能怎么说呢?我能承认吗?我能说是的就是因为要供你上学吃饭所以我才去的吗?我只能跟他说,不是!是我贱!是我早在去外地打工的时候就已经做了这种勾当。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小宣听了之后,扬手给了我一巴掌,就再也没有回来。”
甘草听着她声音越来越弱,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近乎低喃一般。
“我去求过他好多次,他都不肯原谅我。可是这么多年,他却一直在酌情酒吧看着我,听我唱歌。我知道他在赌气,我也在赌气,我恨他不懂我的心,我恨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近在咫尺却始终不言不语。有一次莫笙宵来捧我的场,让我当众亲他,我看着小宣在座位上冷冷的眼光,心里一凉,那个吻,就亲了下去。”
“呵,夏甘草,我跟你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小宣他本来就是我的,我们本来就是应该在一起的。他在酌情吻你是给我看,他那么多次带你去驿寄梅花吃饭也是给我看。你放过我们吧!我们真是没办法,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我不能没有他,他是我的命啊!”
长亭暮日(5)
梅寒岭那边哭了起来:“夏小姐,夏小姐,你什么都有,不缺小宣一个是不是,你还有沈先生,你还有你姐夫,你还有个家。可是,我呢?我为了小宣付出了所有,我什么也没有了,我就一个残花败柳,但那也是为了小宣。夏小姐,你说小宣能放下我吗?你说我们能分开吗?”
甘草在这边听了,就感觉自己的牙根在打战,想说话,感觉上唇和下唇都粘在了一起,心跳的实在太快了,她想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夏小姐,从前我对你不好,对你刻薄,那是因为我恨你,嫉妒你和小宣,我恨你抢走了小宣,我也恨小宣和我赌气,你原谅我吧!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那边传来一声轻叹,就把电话给挂了。
甘草死死捏住电话,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响。忍住一阵阵狂袭而来的战栗,努力让那些往昔场景像是银幕一般在脑海里高速旋转,一股无助的悲凉席卷而来,是这样的吗?原来自己才是那个多出来的第三者?
那个,宣椱和梅寒岭是这样的刻骨的过去,我能战胜吗?他说的是真吗?甘草像是被人彻底的打败一样,自信全无的在那里想。
其实那种痛苦,对自我的怀疑的痛苦,远大于分手。
“我叫外卖了,一会儿送回来,你今天回来怎么这么晚啊?叔叔今天怎么样,有好点儿吗?”穆璞云打从甘草木着脸进一家门,就跳过来一顿咋呼。
最近甘草家里出了太多事,穆璞云有些不放心她,所以这段时间就专程打包过来陪她住。她虽是个十指不沾泥的大小姐,也能靠着外卖钟点工将甘草家里打理得有吃有喝干净整洁。
“怎么了,你今天气色不好,昨儿晚上在医院陪床累着了吧。”穆璞云见着甘草脸色比之平日还要不对劲,也有些疑惑,倒了杯水递给她:“喝杯水睡会儿,一会儿我叫你吃饭。”
甘草接过水喝了口,脸色缓了三分下来,勉力对着穆璞云一笑,用淡的像是再说别人事情的口气说:“我想跟宣椱分手。”
“分手?!”穆璞云猛然听到这个消息吓了一跳:“又怎么了?你俩前几天不是还甜蜜着吗?一点征兆也没有啊?难道还是为了那个梅寒岭?”
甘草听见这名字,终于忍不住在心里打了鼓,点了点头。
穆璞云愣了愣:“宣椱不是都跟你说清楚了吗?”
“说了。”
“说都说了,你现在还为这事儿把人家给甩了?甘草,你这么做也太不厚道了吧。再说了,谁没个前尘往事啊。你也不能因为他现在是你男朋友,把他过往的所有情感都抹杀了吧。”
“不,不是以前。不是!”甘草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那你乱吃个什么醋,不还挺好的吗。今天干吗又跑来发神经。再者说了,你以前不是一‘圣女’吗?全天下就没你不能原谅的事儿。你现在这反应我还挺诧异的。你们这还没结婚呢,结婚前谈个把恋爱,这不一件挺正常的事儿吗?”
甘草想了半晌,终究还是喏喏地开口说:“不是,我看见他们两个在宣椱师傅家门口纠缠,事后梅寒岭她还来找我。”
穆璞云愣了一愣,态度立马三百六十度急转:“怎么?这两人现在还有勾搭?靠,这梅寒岭够行的啊,一拖二,大小通吃。看见你姐夫不要她了,就又跑回去找老情人再续鸳梦,先捞钱再捞爱情,她倒是一个也不拉下,真够不要脸的。”
“这宣椱想什么呢,这种女人他都要?还是吃准了你这种软性子不敢把他怎么着,两边都占着?分!赶紧分了,一分钟你也别耽搁了,真是一对狗男女王八蛋。”穆璞云越说越来气,很是怒其不争地瞪着甘草:“我靠,这叫什么事儿啊。也就是你,没出息劲儿的,要是我看上了,冲上去先给他们两巴掌再说,你还接那个臭女人的电话,你让她有本事自己把去把姓宣的给供着当神,闹到你这里来了。”
长亭暮日(6)
穆璞云说到最后,气得满脸通红,又没地方出气,只能对着甘草吼道:“你这个没用的笨女人,让你不要理姓宣的,你偏不听,你失心疯了?天下除了他没好男人了?你嫁不出去了,你恨嫁女了?”
甘草本来就憋着一口气,此刻听着穆璞云的话,句句刺着自己的心,听到最后再也忍不住,只是呆呆地回了一句:“我,我,不是,他,他说过爱我的。”
穆璞云大怒:“放他娘个狗屁,他那叫爱,他那叫持爱行凶,欺软怕硬,旧情难忘,拉拉扯扯,整一个情圣,他以为他是谁,装完了忧郁引得你上了钩,又装深情对老姘头一副救世主的样,我和你说这种男人最要不得,活生生把你拖死。”
甘草再也撑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抬起泪眼对穆璞云说:“可我也喜欢他的。”
这句噎得穆璞云几乎要昏过气。她恨铁不成刚地拿起手袋,手举起了,半晌又放下,恨恨地直视甘草说:“我要不是爱过不爱我的人,知道犯贱的滋味,我非抽死你不可。”
甘草看着穆璞云蹬蹬离去的背影,反身倒在沙床上,感觉自己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散掉了架子,哭了会儿又感觉自己深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不够敢爱敢恨,恨自己拿不起放不下,恨自己有这个本事怎么不跑去和梅寒岭说,怎么不和宣椱去吵,欺负穆璞云算什么?
穆璞云又偷偷地折回来,站在门口看着在沙发上大恸的甘草,脸色不知不觉的沉重起来,也没有打扰她,就退到客厅去了。
沈燔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犹豫了两秒,终于还是接了起来:“喂,是璞云呀?找我有什么事?”
自从上次跟甘草一起被穆璞云轰出家门,他们俩虽然也在甘草家里碰过面,平时闲散交谈也有,只是私下里电话倒是第一次。等到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却越来越凝重,眉毛下意识地皱在一起:“甘草她,现在还好吗?”
“你觉得她能好吗?”穆璞云在电话另一边冷着脸哼了一声,“你跟宣椱倒是好兄弟,上次在夏妍姐姐灵前宣椱那么过分,你又做了什么没有?真要是这样,你以后也请趁早收起那些什么喜欢甘草之类的话,被你们这样的人喜欢,我都替她觉得恶心。”
“璞云,对不起。”
“……”穆璞云气息一滞,陡然也醒悟到自己此刻打这个电话,不知是为甘草申讨还是为自己申述:“不好意思,我话说重了……甘草难过,我也不好受。”
“我知道,我没怪你。”沈燔忙说,“璞云,我知道你是个好朋友,很好的朋友。”
穆璞云本来平息下去的情绪突然被这句话一激,瞬间又提高了音量说:“你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不必再提醒我这些话,我知道你只是当我是个好朋友,我知道我对你的那些不过是非分之想,我知道你瞧不上我。这么一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不必你一次次来说给我听。”
沈燔哑言,不知要怎么说,心下也不是不难过,只是自己这个立场无论说出什么都显得伪善做作。
“你一直都可以轻易地就让我难过。报应吧,这或许就是报应。”穆璞云叹了口气:“其实你知道么,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已经认出你来了。在大学的时候我就查过你的资料,我知道你一直守着甘草,我也知道那只红娘子是你送给她的,我知道的事情远比你们以为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