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椱没缠着我,”甘草捻起一张张着斜睨眼神的倒掉的塔罗牌,“是我在躲他。”
“真是奇了怪了,搞到最后居然成了你躲他?”穆璞云听得哭笑不得,“明明就是他对不起你,现在倒像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夏甘草我对你真是服气得很。”
“我开门去。”一阵门铃声急速的挽救了即将陷入穆璞云唠叨之中的甘草。
“有没有耽误你休息?”沈燔一脸温柔地站在门口,“有些话想跟你说,又怕电话里说不清楚,就自己过来了。”
“不耽误,天还早呢。”甘草望了眼半悬的月亮,明知是敷衍的笑了笑,正想把沈燔往屋里让,又想起穆璞云还在屋里,刚要说什么。倒是穆璞云先看见了沈燔,凑过来似笑非笑地说,“别进屋了,你们俩就院里说吧,谈谈心还能顺手赏个月。”
沈燔听了这话笑着就往院子里走,嘴上还说着:“今天的月亮是挺好看的。”
甘草只能沿着他的步子往外走,也停在院子里,脚下踩着几片落叶,点点头说:“每天上班下班,还真的很久没看过月亮了。”
“都是这样,也不光是你,我也很久没看了。”沈燔静静地半晗着眼,像是真的在赏月一般。
“你是说有话要跟我说吗?”甘草猜测他要说的话十成跟宣椱脱不掉关系。
“其实刚才一直在你家门外头,一直没敢敲门,想了很久,到现在也不知道应不应该找你。”沈燔背对着甘草,声音低沉。
“嗯?”甘草有些疑惑的开口问,“是宣椱的事情吗?你想来劝劝我?”
沈燔似乎沉吟良久,终于缓缓转过身,正对着甘草,眼睛深情看着她说:“多年前我在梧县后山送你红娘子的事情,你还能,记得清楚吗?”
这是沈燔第一次在甘草面前正面提起这件事,甘草心里有些讶异,也还是诚实地说:“都记得,我当时被一只有毒的蝴蝶伤了,你帮我割开伤口挤血,然后还帮我上药,还送了我一个红娘子。”
“还有呢?”
“还有……你带着面罩,我看不见你的样子,但是你的眼睛很好看,眉毛就像月亮一样,绽开的时候像是清澈的泉水要溢出来。”甘草说着说着慢慢沉浸在往昔的回忆里,那一场曾经无数次被自己反复咀嚼回望的场景瞬时回转在脑海里,一只说道这里,才恍然觉得自己失言,赶忙住口。
“其实那次在梧县采完草药救了你,回桐城之后,没多久我就忘了这件事。” 沈燔听了甘草的话,脸上忽然显出些欢快的神色来,“直到
两个月之后我们家搬家,正好搬到元妙右巷附近,又一次回家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马路对面的呢。你小时候就那么美,眼睛又那么亮,在我眼里美仑美央,一笑倾城。”
“我当时很高兴,伸出手跟你打招呼,你却像是完全没有看见似的。我举着手像个傻子似的挥了半天,你就浑然不觉地走过马路走过我身边,根本没有认出我来。我当时有些失落,觉得你这小姑娘好没良心,我好歹还救过你一命,怎么见了救命恩人居然还要装不认得的。”
“你当时带着面罩,我认不出来啊。”甘草听到这里,赶忙解释。
沈燔却也不接她的话,径自还是往下说:“然后就常常看见你,在吃早饭的小摊上,街头公园的长椅上,一路和五路电车上……我不知道是因为缘分,还是因为自己开始刻意去捕捉你的身影,只是生活里突然满出都是你。我起先还有些讶异,后来却渐渐习惯,只是一直没有走到你面前对你说什么,最开始只是没有这个想法,后来有了这个想法的时候,却又不敢了。”
“不敢?”甘草提升重复。
“是啊,就是不敢,我怕吓跑你了,要是你有一天在大街上碰见一个陌生人,做出一脸熟稔状上前跟你说‘你好,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我观察你很久了,现在来让我们做好朋友吧’,你会是个什么表情?”
甘草偏头在脑子里模拟了一下场景,莞尔一笑:“嗯,果然是会吓到我的。”
沈燔也是了然一笑,接着说:“你知道吗,从旁观察了一个人久了,她的脾性就都知道了。我到了后来越来越了解你,或者比你自己还要多了解那么一点。你最爱吃生生甜食馆的桂花酒酿,最爱捧着一本书去小公园的长椅上看,不太喜欢笑,但是笑起来却很好看。不爱逛街,却喜欢花草。看上去很柔和,其实心底……很要强。”
“我渐渐习惯总是能看见你,自己变得像是个跟踪狂偷窥癖一样。只要是有机会,我都会待在一个有你的地方,我当时也觉得自己疯了,居然会让一个小丫头占了自己的心。但是又有什么办法,既然已经疯了,那也是命里该着的事情。”
“沈燔……”甘草越听越是动容,“璞云说你在我大学的时候也跟着我,是真的吗?”
“你那时候太顽皮,我只是怕你出了什么纰漏,璞云是个无法无天没遮拦的大小姐,我也怕她带你去不该去的地方。”沈燔想了想又说,“还 记得你在高三交过的一个笔友吗?他说他是中医学院的大哥哥,无意得到你的联系方式,觉得你的名字很好听,就给你写信了。”
“是你!”甘草脱口惊呼,“我考上大学之后他就失踪了,他留下的地址又不过是个邮局里的信箱号。”
“我当时知道你成绩不大好,怕你失去信心,同时也很希望你跟我一样去念中医学院,又不想自己出面吓到了你,只能想到这么个烂招。”
“怪不得,我说第一次见你开的处方就觉得特别熟,原来我熟的是字迹,我真是蠢。”
甘草懊丧地拍了拍脑袋:“没有笔友大哥给我归纳总结的那么几厚本习题资料,我考大学倒真是悬得很。我当年虽然喜欢植物,但是下定决心报考中医药,多半还是受这位笔友大哥的影响,后来上了大学之后渐渐断了音讯,我还很是找了他一阵子。竟然就是你!”
“‘笔友大哥’既然完成了任务,自然就该功成身退了。” 甘草此刻,居然还有闲情调笑。
“你?你为什么啊?你离我那么近,为什么不告诉我呢?”甘草此刻心绪复杂,有些烦恼又有些埋怨。
“我是怕吓到你,而且,我也是在等你长大。”沈燔一张温润的脸上夹杂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激情,从呼吸吐纳中渗透出来。
甘草万料不到他居然说出这句话来,面露羞涩。
“七年,甘草,到今年正好满了七年。从你上高中到大学到分配,我一直在等,站在阴影里等。我只是希望,能有一天能够站在阳光里对你说‘你好,我是沈燔’。直到你去中医院上班,我才终于等到这一天。”
“沈燔……”甘草听的泪下。如斯深情,若是藏于一隅一生以待也就罢了,偏偏在此刻却又让自己看个清楚明白,仿若压在心头的千金重担,实在忍不住开口问:“你为什么现在又要告诉我呢?以前为什么不对我说呢?”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如果你想后退,永远都有退路。”
“退路?”忽然有个声音从院子外头响起,“什么叫退路?往哪里退?往你怀里退吗?”
“要退,自然是从你宣椱那里退,”沈燔坦荡荡地回望院外说话的人说道,“我本来也没有料想到能有互述衷肠的这一天,这也要拜你所赐。”
“拜我所赐?”宣椱冷哼了一声,拉开院门走进来,“那个红娘子挂坠,那个英雄救美。你要是喜欢她为什么早不说出来?偏偏到了这般田地又出来搅局,枉我一直当你是兄弟,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兄弟?”沈燔苦笑一记,“若不是拿你当兄弟,我何苦隐忍到今天?只是我沈燔视若珍宝的女子,我绝不允许被别人欺辱,仅此而已。”
“欺辱?我什么时候欺辱她了?”宣椱听的火起,伸手就要去抓沈燔的衣领。
“住手!”甘草见着宣椱要使蛮,忙出声拦他,“宣椱你做什么?”
宣椱听了这断喝声,果然松了手,转过脸看着甘草,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来:“要分手?是你父亲不同意,还是因为你爱上了别人?”
那种感觉像是绝症的病人在等着最后的宣布。
甘草听了这话,心里顿时难过得像要窒息一般,一时也被激起了一团火:“是,我是变心了。姐姐去世的时候他在我身边,爸爸生病的时候他也在我身边。那个时候的呢呢,你在哪里?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不在,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你有吗?只有沈燔陪着我身边,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
喊完这些话,看着一边瞠目的沈燔,甘草自己也傻了,这些以前也不过就是心里想一想,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居然也一并都说了出来。
“是这样吗?”宣椱盯着她,“你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是吗?”
甘草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喊:断了吧断了吧断了吧,断了之后就再也不会难过。宣椱与梅寒岭搂抱在一起的画面重复撕割着心房,甘草狠狠一扯依旧黏黏的情丝,咬牙吐出一个字:“是!”
宣椱转身就走,沈燔在这边急得直骂:“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可知道小宣是个什么性子,你这是用刀直接捅他的心,这话如是震的,那也就罢了。可是,你,你难道真是这样想的,我难道还不知道你?口是心非,最后伤的最重的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