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云严沧委实可怜,他这个吏部侍郎乃是被太子授意扶上去的,近来太子心情不佳,他明里暗里吃了不少苦头,我最近没在云府里见他几回。他的身家性命全系在云鸿兼一念之差上。
让他们斗去罢,今晚师兄会偷偷潜入云府来看我,可不能被他们坏了兴致。
因此我夹过一块红烧肉,津津有味地咬了一口。
然而云鸿兼话锋一转,将话题带到我身上。
“老夫这幺女从前痴傻顽劣,让殿下多费了不少心思。”
“不敢。”萧颛理所当然地受用这杯酒,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我。
我察觉不妙,准备寻个借口溜走。云鸿兼忽然笑着对我道:“阿湘,你前几日在房里偷偷摸摸的,究竟在做什么?”
我总不能说我是在给师兄写回信,只得吞吞吐吐地道:“这……”
萧颛立刻来了兴致,但面上仍然客套着,假意说让我回去休息,却仍拿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我,似乎想从我身上挖出什么。
我知道他是自作多情了,以为我为他备了什么谢礼。不过我巴不得他让我回去,便连忙借他的话开溜。
今日委实对不住他啊。
我如获大赦地逃回房,绮蓝正埋头在紫藤花下逗弄野猫。我将事情对她说了,绮蓝满面为难:“这可不好办啊。”
我急得自爱房里来回踱步,“萧颛这厮果真自作多情,还真以为我会为他备什么谢礼不成。”
绮蓝又开始出馊主意:“不如这样罢,小姐您去夫人的佛堂里将那串念珠弄出来送给殿下。”
我奇怪道:“送念珠做甚?”
绮蓝道:“小姐不是嫌弃殿下欲念太多么,那就送念珠好了,清心寡欲多好。”
我忍不住敲她一记。
然而此时,身后不远处一个声音袅袅而幽幽地冒了出来:“三小姐这是要送什么礼讨好瑞王殿下呢?”
我愣了愣,随即转身,饿虎扑食般扑了上去。来人猝不及防,遂与我一并倒在地上。
绮蓝哎哎地叫了两句,随即迅速溜出门去,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我笑吟吟地瞅着被我压在地上的师兄,学浪荡公子挑他下巴,调侃道:“君公子今日来得早啊。”
师兄丝毫不为所动,一个媚眼抛了来,伸出手指在我脸上揩油,“我家小阿湘明明这几日遭了大罪,却仍然白白胖胖不减当年,害师兄白担心一场呢。”
我心虚地笑了两声,师兄冷哼一声,一个爆栗摔在我头上,喝道:“还想压着本公子到何时,快起来!地上凉着呢!”
我连滚带爬从他身上跳起,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
云府虽说不上是守备森严的王公侯府,但好歹还养了不少功夫不错的护院,我便有些疑惑,“师兄,你轻功究竟多好,居然能避开这么多的人溜进云府来?”
师兄一脸鄙夷:“你爹请的究竟是哪门子护院,我还以为云府没护院。”
我今日没心情与他闲扯,要与他说正事,师兄还是忍不住敲我:“让你胡来,这下吃到苦头了?绮蓝说你吐血了,我担心得一夜没睡。”
我十分感动地蹭他衣袖,“还是师兄最疼我。”话音未落,我喉咙又痒了,忍不住咳了两声。
师兄幽怨地瞪我。
我与师兄大眼瞪小眼地站了一阵子,才想起萧颛的自作多情,连忙向师兄讨教法子。
师兄懒懒地打个哈欠,眼角挤出几点水光,“不急不急,他若是等不到你,肯定就来这儿找你了。看见师兄在你这儿,算不算给他的一份大礼?”
我气得捶他,“没个正经!”
师兄似乎不想多说萧颛的事,笑嘻嘻地戳我眉心,“知不知道今日是什么好日子?”
我纳闷:“八月十五,中秋。”
“师兄知道你爹不会让你安稳地过这个中秋,猜猜师兄给你带什么来了?”他拎出一只小包裹,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连猜好几样东西都不对,师兄懒得再逗我,将包裹打开,一只精巧的小食盒跃入眼帘。师兄见我瞪得两眼发直,笑吟吟地将食盒打开。
我立刻被一盒子点心晃晕了眼。
“这都是拾翠居中秋做的新样式,特地给你带了点。今晚外面热闹得很,要不是云鸿兼这老狐狸将你扣在府里不放人,我早带你出去逛夜市了。”师兄似有不平,从食盒中拈出一小块糕点往我嘴里塞,“尝尝这个。”
咬下去满口桂花香,甜而不腻,很合我口味。我被师兄的殷勤打动,脑子里没由来一转,忽然问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似乎看见师兄眼角精光一闪。
然而今日师兄似乎不急着毛手毛脚,而是说道:“今晚月亮漂亮得很,不如师兄带你上去看月亮?”
我正想问去哪儿看,师兄冷不防揽住我腰,将我掠往门外,惊得绮蓝一声大叫。
坐在屋顶上看月亮似乎已是几辈子之前的事了。
我怔怔地看着底下月色弥漫的庭院,连师兄将酒坛子放在我身旁也没发觉。
师兄忍不住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看傻了?”
我猛然回神,师兄已经将一小坛春丝雨递到我面前。
许久没喝酒,一小口春丝雨便让我心旷神怡。云府里可没人敢让我喝酒,也没人敢给我酒喝。云鸿兼若是知道我不仅能像个大家闺秀,反而能吃能喝能赌,估计会气昏过去。
师兄仰头看着头顶如银盘的月亮,灌了几大口酒,才懒洋洋地提起正事:“你爹究竟急不急?”
我疑惑:“急什么?”
“急着把你嫁出去。”师兄又仰头喝了一口,“师父早上进了趟宫,云怀潇似乎被太子当做出气筒,东宫里跪了一地的人,云怀潇在旁哭得抽抽搭搭……”
“打住。”我横手示意他别往下讲,“这么好的月色,你还真舍得讲这些败兴。”
师兄戏谑地道:“我还真没看出来,小师妹居然是个冷血无情的狠角色,连自家二姐被二姐夫打骂也能袖手旁观。”
我冷笑:“还不止呢,听闻自家大哥被吏部尚书莫名迁怒找茬,还有二姐被二姐夫这样对待,我还想溜出府去大喝一场庆祝,怎么谈得上替她难过?我巴不得萧须快点把她休了,这样也好死了云鸿兼的心,让他尝尝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滋味。”
“恨意还不小啊。”师兄低笑两声。
从屋顶往庭院里看,平日里并不起眼的院子陡然生出一分别样的感觉。我瞅见不远处的墙头,便对师兄道:“师兄,不如我们坐在那儿罢?”
师兄眯眼看了看,摇头道:“不成,那儿可能被人看见。”
我心道莫非坐在这儿别人就看不见不成,师兄又问我:“别光想哪儿能看月亮吃东西了,你爹最近究竟对你怎样?”
“相安无事而已。”
师兄默然片刻,忽然压低声音:“最近你还是提防些的好,云怀潇被太子打骂的事估计没几天就能传到云府来,萧颛再怎样威逼利诱,他总得顾及这个已经是太子妃的女儿。近些日子你当心些,让绮蓝少偷懒。”
我觉得好笑:“难道他还能直接把我扔去东宫不成?”
“你傻了么?”师兄无情地打破我幻想,“别忘了上次在明湖居,萧颛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我立刻沉默下来。
萧颛那时应该是想生米煮成熟饭,再上门向云鸿兼要人,云鸿兼也没其他办法。既能将心心念念想着的老情人揽在怀里,又能将云家挟制住,使太子对云家生疑,乃是绝佳的一箭双雕之计。
太子现下不肯放了云怀潇,一是因为云家在朝中势力极大,云鸿兼的门生遍布朝廷上下,一般不敢跟他对着干;二是因为圣上现在已经知道太子身世,看他很不顺眼,若是让圣上抓住他想换了太子妃的把柄,光是御史台就得上一堆折子。
我笑了笑,“我自然记得他做了什么。师兄你放心罢,我早已对他死心。”
师兄无奈地戳我一道,脸色却倏地变了,抬手猛然将酒坛扔出去,与一道明亮的剑光险险擦过。
我愕然低头看去,萧颛寒冷似冰的声音已朝我削来:“云折湘,你身边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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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只恐夜深花睡去 ...
我惊疑不定地朝萧颛看去,才发觉他满面怒容,一副恨不得将我当场嚼碎生吃的表情。而他腰畔剑鞘空空如也,离他不远处躺着只摔碎的酒坛,一柄雪亮的剑躺在流淌满地的酒水中,浸润了清冷月光。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瑞王殿下,失敬,失敬。”
师兄缓缓起身,右手拎着另一只小酒坛,眯起桃花眼上下打量他,摆明了一副挑衅态度。
我看见萧颛身后有不少朝他奔去的侍女,估计他是被师兄激怒,将一众侍女撂在身后直接冲过来的。
“君公子。”萧颛每个字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听得我胆战心惊。
“阿颛,你等等!”
我惊惶中竟将这两个字吐出了口,萧颛明显愣住,师兄亦匪夷所思地转身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