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的又是些令人发腻的情话,我随手翻了两张,才在最后一张上面看见了些有用的东西。
「小阿湘,你还真是命好,随手一捡也能捡到个宝贝。可还记得你一直照看着的那个孩子?那孩子被萧颛安置在一处别院中,看管得十分严密,我已让人去打探那孩子的身世。」
「惠芳郡主还记得罢?她对你转换了态度,只是因为我告诉她,唯有讨好她可能的未来嫂子,才可能让萧顷那熊孩子脑袋开窍。有云相在,我不好明目张胆来看你,因此若有什么事,大可托惠芳郡主转交。」
我对着那个“未来嫂子”咬牙切齿一番,将这些消息一一记下,便将纸张尽数烧毁。
将绮蓝叫进来后,我并未对她透露太多,只是让她帮我想想,若是要推拒这些日子可能的邀约,我该祭出什么理由来应付。
绮蓝冥思苦想一阵,“不如就说您身子不适,不宜出行?”
我拿起茶轻啜一口,“不成。我已经在国师府待了几年,若回到云府还是这副病怏怏的模样,说不定会有人说师父无能而居高位。”
绮蓝又埋头想了一阵,才郑重其事地对我道:“不如这样罢,就说癸水……”
我被一口茶呛得半天没喘上气。
不过最终我还是选了身体不适这个理由,临睡前让绮蓝出去碎了一会儿嘴,便安稳地睡下。
如我所料,听说我又病了,娘第二天一早便带着一众侍女急匆匆地赶了来,一番嘘寒问暖,顺带还带了许多补品来。
寒暄完了,我病怏怏地正要躺回去,忽然听娘说道:“我先回去歇着,待会儿让大夫进来看诊罢。在外面受了恁多苦,回了云家可不能亏待了。”
我心中一紧,连忙捉着娘的衣袖撒娇:“娘,别让大夫来了,阿湘见着那些银针就……”
娘又气又笑地拍我手背,“都多大的人了,还怕那些个玩意。”
我心虚无比:“娘说笑了,还是过一阵子让大夫来罢,若是那时候还……”
娘立刻打断我:“病了可耽误不得,你这身子这些年让娘担心得还少么?好生听话,别使性子。将身子养好了,过几日中秋家宴上,还有专为你请来的贵客。”
我连忙问道:“是哪位贵客?”
娘笑而不答,只是拍拍我被角,正要起身离开时,被我伸手捉住了衣袖。
“阿湘还有什么要对娘说的?”娘十分好奇。
我咬牙道:“娘……中秋时候,阿湘想回去看看师父……”
这句话做不得假。
师父待我如生身父母,即便萧颛抛了一堆烂摊子让我想破脑袋,我心底仍然执拗地认为师父是从头到脚的善人。虽说齐淑妃娘娘的死与师父不无关系,但师父应当是无辜的。
即便是当年我身子羸弱不堪,师父仍会抛下一身杂事,让师兄背着我,一同出门去逛夜市。师父也会带着我与师兄去拾翠居吃蟹,亦会少见地喝两口酒。在我印象中,师兄喝酒的姿势动作便是被师父这样带出来的。
一听我是要回国师府去看看,娘的脸色便不那么好看了,“中秋家宴上可有贵客,若是想去国师府,挑个日子让你大哥送你过去……”
若是让云严沧送我过去,云严沧搞不好会被师兄打断腿。
我不依不饶,“娘——您就允了阿湘罢——”
娘的脸色渐渐阴沉了。
“以后莫想太多什么国师府的,云家人才是你的血亲。好好待在府里养伤,中秋之前,哪儿都不许去!”娘已经变了脸,朝一旁桌案上瞥了一眼,“既然三十六遍经文还没抄完,身子好一点便将剩下的抄了罢。”
我惊愕了:“娘?!”
娘一拂衣袖,带着脸色各异的侍女离开了房间。
我怔怔地躺在床上,觉得这回真头疼了。
见我死鱼状在床上挺着,绮蓝等娘一走便凑了上来:“小姐,夫人走了。”
我闷闷地道:“唔……”
绮蓝殷勤地给我出主意:“小姐您若是想回国师府也不是没法子,只要您敢装成侍女模样……”
我哭笑不得:“你当府里内内外外都是傻子?人皮面具可不在我手里!你觉得那位贵客会是何方神圣?”
绮蓝少见地乖巧:“婢子不敢妄加猜测。”
我冷笑道:“让你猜你就猜,扭捏什么。我看多半是那位素未谋面的太子殿下,想找个时候来看看他未来的小妾,是否真如传言般痴傻不堪!”
绮蓝紧张起来:“但三小姐,在家宴上给贵客难堪使不得啊——”
我掩口打个哈欠,“谁说要让他难堪了。去备热水,我要沐浴。”
将衣物悉数除了,再安稳地泡在热水里,我一动不动地盯着热气腾腾的水面,看着雾气缥缈,再到雾气散去。
水渐渐地冷了,我慢条斯理将手臂揉搓一会儿,尽量平静地靠在桶壁上。
绮蓝等得不耐烦了,畏手畏脚地探头进来,“小姐,时候差不多了,水快凉了罢?”
我瞅着一桶早已不冒热气的水,睁着眼说瞎话,“还热着呢,不急。”
“婢子再加些热水来?”
“不用。”我懒懒地答了一声。
绮蓝便没敢再问。
水愈发的冷了。
我冷得浑身上下没一处热着,直想跳出桶外。可一想到我现今的处境,一咬牙,双手死死地扣在桶沿上,将脖颈以下尽数浸在水里。
冷啊,真冷……
寒冷从背脊一路侵袭上来,再从我四肢渐渐扩散开去。我只觉脸上发热,全身却没一处是热的,连攀在桶沿的手也快要失去知觉。
应该差不多了罢……
我从水中挣扎着站起身来,扯过一旁搭着的衣裳裹在身上,才跨出木桶,摇摇晃晃地往屏风外走去。
绮蓝守在一旁,见我踉跄着从里面出来,一惊一乍地上来扶我。我朝她牵强一笑,哆嗦着道:“去把水倒了,别让别人看见,就说你偷懒才这时候倒水。晚膳前别叫我,也别让人来见我。”
兴许是被我这样吓住,绮蓝欲言又止,只得在我注视下干活去。
看着她处理完这些事,我头一歪,径直倒在了床上。
绮蓝叫醒我时已是日薄西山的时分,我试了试额头,觉得十分烫手,便坐在铜镜前,让绮蓝给我描了些妆,再施施然去用晚膳。
我今日去得有些迟了,娘脸色不好地坐着等我过去,似乎还在因为那件事生气。
我端端正正地给娘行礼,娘见了不免有些诧异,“阿湘?”
我笑了,“娘。”
娘迟疑片刻,也没再说话。
这顿晚膳用得沉闷不堪,其间柳氏试着说了些家里长短,均被娘三言两语搪塞过去。
好不容易捱到用完晚膳,我低头瞧着自己已经快握不稳筷子的手,得逞地笑了笑。
席间娘也给我旁敲侧击,尽说国师府的不好,我只是顺着她话头唯唯称是。娘拿我没法子,瞪我一眼,再不搭理我。
“阿湘,回去将经文抄了,明日到娘这儿来。”
我正要起身,娘便在身后不咸不淡地添了一句。我低声应下,往前走了两步。
膝盖开始发颤,我已经站不稳了,便连忙扶着一旁的侍女。
柳氏在我身后惊惶地说了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清,猛地一头栽倒。
双眼陷入黑暗前,我唯有一个想法:若是这样能给师兄拖延些时间,我这样就值了。
作者有话要说:哈欠,熬夜更文~
29
29、斜阳却照深深院 ...
朦朦胧胧间我似乎醒了,却又醒不过来。
绮蓝的声音与娘的呵斥交杂着响在耳畔,我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想将这些声音驱赶走。
用冷水将自己弄病果真是个馊主意,我全身上下每个骨节都在疼,疼得我想哭,呻吟却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一会儿像是被人放在火上烤,下一会儿又像是置身冰窖,碍于吐不出声音,只得苦苦煎熬。
师兄……
“三小姐,您说什么?”绮蓝的声音猛地在耳旁炸响。
我紧紧抿唇,勉强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我好难受……”
眼前渐渐漏出一缕光,驱散了缠身的黑暗。我无力地抬起眼皮,模糊间觉得周围有满满一屋子人,不免有些想笑。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在云府这么受人待见。
“三小姐,您张张嘴呀……”绮蓝像是哭了,平滑的碗沿贴在我唇边,几滴药汁溅在我颊边,被人飞快擦去。
我迷糊中被人撑着后背,靠在了床栏上。我觉得他们要给我灌药,便紧紧咬牙,硬是不张嘴。绮蓝试了好几次,均是无果而终。
几碗药灌下来铁定有效,我要是就这样好转,岂不是白遭了这些罪。
撑着我的手猛然放开,我重重地跌回床榻。病中的身子尤为敏感,这一跌,全身便如被拆过一般,疼得我忍不住抱着锦被蜷起身子。
“随她去罢!将药留下,等她好些就给她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