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隐约听见娘气急的声音,亦有一旁侍女的劝解声,遂将头埋在软枕中,尽量不去听那些话。
尔后我又不太清醒,迷糊中睡了过去,再度醒来时,房里只剩下我一人。
窗子侧开了一条缝,我揉了揉眼,才发觉此时已是拂晓。
从晚膳开始到现在,大约折腾了好几个时辰。我咳了两声,也没见外面有反应,便强自起身,用力将软枕丢出去,将一只花瓶碰倒。
外面似乎有一阵骚动,我趴在床沿,看见绮蓝慌张地跑进来。
“可算是醒了!”绮蓝欢喜地叫道,便朝一旁去取药碗,“药已经凉了,婢子让人再去煎药。”
我连忙叫住她,“不用了!”
绮蓝心疼地小跑过来,将我往被窝里塞,埋怨道:“小姐就是不当心,怎么会染上这么重的风寒,教婢子好生担心呢!”
我苦笑道:“少说这些了。娘是否对你说了什么?”
绮蓝道:“小姐也知道体谅婢子,夫人说,若是这些日子小姐再出什么事,婢子非得被韩妈用鞭子抽死不可!”
我无奈道:“绝无下次,这次就将我折腾惨了。”
绮蓝回头看了看,十分神秘地侧身挡住,才将手掌展开,一枚蜡丸安稳地躺在她掌心。
“婢子擅作主张,将您得风寒的事告诉了君公子……”绮蓝不敢看我眼神,“君公子刚刚给婢子回了这东西,还附了张纸条,说蜡丸是给三小姐的。”
我无暇计较此事,让绮蓝将蜡丸碾碎,绮蓝从里拈出一张拨入蝉翼的锦帛来。我啧啧称奇,便让绮蓝扶我坐好,将锦帛展开来看:
「太子那儿师兄自有办法应付,云折湘,你乱出什么馊主意?!身子弱成这样居然还敢玩命!你若是再敢拿自个性命开玩笑,当心师兄吃了你!」
我简直被这张纸条气笑,便以手掩口猛咳了两声。正要与绮蓝说这事时,绮蓝忽然恐慌地指着我的手,指来的手指尚自颤抖。
我低头一看,霎时愣住。
几抹鲜血沿着我手心纹路淌下,正缓慢地滴在锦被上。锦帛沾了血,便迅速在帛面上散开一片鲜红。
我怔了好一阵子,才喃喃地对绮蓝道:“这次真玩大了……”
见我成了这样,绮蓝连忙出去让婆子叫人来,而我醒得也恰是时候,正是天亮时候,该折腾的折腾过了,也都歇足了,没一会儿就将大夫叫了来。
大夫的神情十分凝重,我惴惴不安地躺着,眼前仍然发花。
我泡半天冷水只为闹一身病,可别将小命搭进去了才好。
柳氏听闻我醒了,早早地赶了来,在外头与大夫说些什么。绮蓝按我意思将药倒了一大半,才将药碗递给我。
没一阵子柳氏便走了进来,还不忘埋怨我两句:“小妹也真是的,怎么就这么不当心呢?这药可苦得很,以后长记性了罢?”
我顺从地点头,才对柳氏道:“娘呢?”
“还睡着呢,昨晚你又昏过去了,娘一直在你旁边守着,子时才被劝回去。”柳氏嗔道。
我应付地笑了笑。
昨晚我一直半睡不醒的,即便脑子不大清楚,但身旁有没有人总还能分辨出来。除了绮蓝偶尔进来守着我之外,连那些拨来照看我的侍女也都歇在别间,遑论抛下狠话要让我自生自灭的娘了。
柳氏道:“小妹也忒任性了,太子殿下有什么不好,一说要让你见他,你就跟丢了魂似的。”
我不情愿地道:“魂没丢过,魄倒是丢过。”
柳氏立时窒住,只得朝我讪笑一番。
我问她:“大夫怎么说?”
“你喉咙还哑着,还这么多话,也不怕说坏喉咙。”柳氏叹了叹,“大夫说你身子原本就弱,此番又染了这么重的风寒,便更须静养一段日子。这段日子药是少不了的,恐怕还得用得更多,其余的还得日后再看。”她伸手给我掖好被子,笑道:“小妹好生歇着,中秋那天才有力气见贵客。”话毕,还朝我露出暧昧神色。
我觉得奇怪:“我身子还弱得很,又有风寒在身,与贵客同席,就不怕冲撞了么?”
柳氏顿时了然,“小妹,旁的别想太多,大夫只说你须静养,并未说不能见人。”
我咬紧了牙。
柳氏见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便起身要走,临了还对我道:“娘说你这儿一个侍女不够,便又拨了两个侍女来伺候。我瞧你似乎挺喜欢霜华的,便自作主张,将霜华也一块拨给了你。若是她们有什么伺候不周的,小妹尽管让绮蓝来知会我。”
我僵笑道:“大嫂费心了。”
目送她带着侍女离开,再看看站在门口朝里面探头探脑的两个陌生脸孔,我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来。
我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在她们眼中没有柳氏的威信,压不住她们,而唯一向着我的唯有绮蓝一人,势单力薄,也做不了什么,这摆明了是将我与绮蓝看管起来。娘与柳氏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我这次的风寒来得蹊跷。
我这风寒染得委实憋屈了些。
白天门外窗外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女,绮蓝在房里贴身伺候。而我只要一碰书,每隔一个时辰,那两个侍女便会催我休息。
晚上更是憋屈得不吐不快,天刚刚擦黑,两名侍女便会进来吹灯,催促我尽快歇下。我若是执意要点灯,霜华便会神鬼不觉地现身,说若是我闲得发慌,何不将剩下那七八遍经文抄完,趾高气扬,愈发衬出我的落魄。
那三人每天就那么一点点休息的时候,我每每趁着这个机会,与绮蓝躲在房里瞎想。
绮蓝兴奋地对我道:“三小姐,您改天一定得让君公子好生收拾她们。”
师兄在绮蓝眼中乃是个近乎神明的人物,我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却牵动了更剧烈的咳嗽,绮蓝给我捶后背,我断断续续地笑道:“师兄才不屑于收拾女子,他若要动手,铁定会收拾云严沧那种货色,那才叫尽兴。”
绮蓝似懂非懂地点头,似乎有疑问,“但婢子以为,君公子似乎十分喜欢收拾三小姐……”
我闻言便觉脸上一热,连忙敲她一记,“瞎扯!”
我与师兄送信用的那只鸽子这几天也学乖了,专挑在那三人不在的时候飞进屋里。绮蓝见它飞了进来,连忙上前解了信让它飞走。我将信接过左右看了看,发觉师兄这次的笔迹有些凌乱:
「师妹,师兄已替你摆平了东宫那儿。师父前两日上了奏章,陈言东宫有疾厄,中秋乃是祛邪最佳时机,圣上已经准奏了,因此太子这十几日都出不了东宫。
另:师兄过几天便来看你。」
我看着这份书信,顿时十分舒畅,不知不觉连病痛也轻了几分。
或许是得了师兄信件的缘故,我这几日病好得十分快,绮蓝在旁打趣说我眉梢眼角都带着笑,被我一通收拾。
娘似乎得知了那位“贵客”无法在中秋前来云府的消息,便将气撒在了侍女身上。绮蓝偶然听见那两个侍女嘴碎说起这事,便兴高采烈地来告诉我,让我好生得意了一阵。
一场闹剧总算收场,只是可惜我白挨一场风寒,遭了不该遭的罪,改日一定得让师兄补偿我。
也不知师兄何时会来呢。
中秋前夕。
我懒洋洋躺在房里睡觉,美其名曰养身体,旁人也拿我无法。
因我近来渐渐好转,我便让绮蓝去歇两日。房内只有我一个人,显得过于安静。
窗子忽然发出闷响,我侧头看了看,披了以上上去开窗,被鸽子猝不及防撞在怀中,翅膀扑棱棱地扇得我满脸灰。
大白天的送信可不像师兄,我好奇间从鸽子腿上拆了信件,展开的薄帛书上一行话赫然在目:
「师妹,你真该好好管管你那老相好了。太子这次原本是借着皇后名义来云府,萧颛趁火打劫,从皇后那儿讨了这件差事来,明日便来云府登门拜访……」
萧颛这个杀千刀的!
作者有话要说:2W的榜单神马的真不是人干的活啊【泪目】
30
30、潇湘深夜月明时 ...
我觉得我迟早要与萧颛把帐算个明白。
姑且不论我尚在国师府那些事,上次他在明湖居对我下药,居然还有胆趁火打劫来云府搅和。
然而我的时间不多,就一天的功夫,要琢磨出什么复仇大计是没可能了。
正如这场云府家宴,我此时正坐在萧颛不远处,自顾自地低头吃东西。
来的虽然不是太子,但好歹可能是将来的太子。因此云鸿兼与萧颛不热不冷地寒暄着,从春闱舞弊案说到前不久的刺客,一番宾主尽兴的场面。
云鸿兼也许是有些醉了,嘴有些关不住:“不知殿下是如何处置那刺客的?”
萧颛皮笑肉不笑:“那刺客交与太子处置,本王并不知他下场。”
云鸿兼笑了笑。
我在旁边坐山观虎斗,观得十分起劲。云鸿兼现在左右不是人,太子的朝中地位十分微妙,隐隐有颓废之势,否则也不会急着拿云怀潇来要挟云鸿兼。这边又有个瑞王萧颛逼了上来,似是想拿我的亲事逼云鸿兼表态,毕竟现在无论圣上还是朝臣,都渐渐地向着萧颛,云鸿兼若是想从太子那儿跳到萧颛这边,还是有可能的,毕竟他还有我这个小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