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熊孩子的死心眼也是我低估了的:“老子偏要等云相出来!”
一炷香时间过去,云鸿兼没出来。
两炷香时间过去,云鸿兼还是没出来。
……半个时辰过去,云鸿兼仍没现身,云府大门依然紧闭,连看门家丁都没见人影。
我被他这么挟持着,已经口干舌燥站不稳了,更何况脖子上还有两道刀伤,不免有些发晕。
见我腿脚发软,祝旷之忽然一个巴掌摔了过来,粗粝的手掌擦在我右颊,顿时一片火辣辣的疼。
“不得放肆!”这下是彻底把萧颛惹毛了。他周围侍卫应着这声吼,腰刀齐刷刷出鞘,听得人胆寒。
因此祝旷之的刀更紧了几分。
而我惊惶间也隐约想清楚了今天这桩事,云家或许是得了有人要趁机挟持太子妃的风声,便让太子妃穿着男装回来,还将事情知会了天家,圣上遂让萧颛带兵在旁。但云家的安排也被祝旷之知晓,才会因为一句话,就将男装打扮还改易了容貌的我挟持过来。
我大彻大悟。
刀锋逼在颈边,我一颗心几乎跳到嗓子眼,云府大门偏就在这时开了,堪堪刹住祝旷之逼紧的刀子。
我从没有如此感激过云家,便朝大门看去。
云鸿兼仍然穿着一身官袍,似乎下朝回来这么久还没换衣服,不过我看多半是要迎接二姐归省的缘由。
“云大人。”萧颛冷冷看去,“本王今日可是奉旨带兵出来,莫非连父皇的旨意也请不动云大人不成?”
“老臣不敢。”云鸿兼不卑不亢,一副官场老油条相。他随即看向我这边,双眼微微眯起,不知正在谋划什么。而这副算计表情,我记得他将我送至无业寺那日,我也见过。
真是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祝旷之,你好大胆子!”云鸿兼冷哼一声,大有凛然正气。
祝旷之当即怒斥:“奸相!你欠我一个清白,欠我一个榜眼!我今日就来讨这个债!”
他太过激动,那柄刀在我颈边游移不定,吓出我一身冷汗。这要一个不小心将我咔嚓了,让我上哪儿说理去?
“不知从哪儿找了个与太子妃相似的女子,就想与本官在此理论?”云鸿兼冷笑。
祝旷之似是呆了,连对面的萧颛也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我十分旷达地笑了笑:“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了云鸿兼这老头子不会在意我死活,你还是听我的话罢,我可以……”
“闭嘴!”祝旷之低吼一声,似乎已濒临崩溃。
“这个女子与本官毫无关系,你速速离开,本官或可不追究此事。”
这话听起来就像“饶你一条狗命”,对濒临崩溃的祝旷之很有杀伤力。我觉得颈边那把刀颤得愈发厉害,便更加提心吊胆。
“奸相,你可看清楚了,这可是你的乖女儿!”祝旷之仍不死心。
“太子妃正在府里歇息,这女子并非太子妃,祝旷之,你怕是弄错了罢。”
就算是因为萧颛在跟前,没法说穿我身份,好歹也要顾及我一条无辜性命,将我背后这疯子拖住才是。
我算是对云鸿兼彻底绝望了。
“奸相,我跟你拼了——”
祝旷之忽然爆发出十分可怖的怒吼,我心胆俱裂,只觉得那柄刀子要削断我的喉咙。
然而最先感到疼的却不是脖颈。
破空呼啸间我右腿一阵剧痛,不由自主地跌坐下来。满头冷汗间定睛看去,竟是一支白羽箭,生生在我右边小腿划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祝旷之一时慌了神,不知这冷箭从何而来,下意识地将我松开。
没等我反应过来,紧接着又一声呼啸,一道羽箭划过我头顶,刹那间穿透了身后祝旷之胸口。祝旷之闷哼一声,再也没了握刀的力气。
我不可思议地顺着箭的来向看去。
夕阳余晖脉脉。
一旁房顶上,一个人迎风而立,黑色面具罩住面容,一时辨不出是谁。
可那身影我十分熟悉,不是师兄又是谁?
“抓住他!”
萧颛一声令下,侍卫分作两队,一边朝我这里来抓祝旷之,另一边却往师兄那儿追去。我远远看着师兄对我比了个放心的手势转身离开,才真正放下心来。
剧痛侵上头顶,我拼命咬牙不叫出声,挣扎着要站起来,却毫无意外地倒在一个人怀中。
“阿湘……”
他双臂紧紧环在我肩背上,我听着这声低唤,眼睛一闭,当即昏睡过去。
萧颛不曾知道,他曾经的一句句阿湘,会将我拖入这样刻骨的梦魇中。
并且一梦便是三年。
16
16、又踏杨花过谢桥 ...
我从没睡得这么死过。
不知过了多久,我好不容易稍微清醒了点,脖子上立刻火烧火燎地疼起来。嘴里渴得能撕开几道口子,勉强出声也是十分嘶哑。右腿也不甘寂寞地疼,我稍稍动了动,感觉腿上缠着极厚一层,应该是师兄给的那道箭伤。
“水……”
我眼睛还没睁开,只能很不清楚地呜咽,若是师兄在我旁边听我这语气,肯定马上将一杯水送在我嘴边。
“阿湘,你说什么?”
有人在我身旁问道。我喉咙还疼着,便很不客气地道:“我要喝水……”
那人离开我床边去倒水,没一会儿就走了回来,一手很笨拙地压在我颈下,将我往上提起。我颈上伤口应该未愈,被他这么笨手笨脚地一下,伤口似乎裂了,似有丝丝凉意自伤口灌入我体内。
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气得抬手就敲了过去:“笨!”
旁边的人忽地低笑一声:“三年不见,脾性居然养成这样。”
这句话如一盆凉水般兜头浇了下来,我一个激灵睁眼,恰好对上萧颛似笑非笑的俊脸。
萧颛俯身看着我,一手正揽在我颈后,另一手端着杯水,不进不退的。我被他这副意蕴深邃的眼神盯得背后起了一层白毛,忙不迭从他手中抢过水杯,仰头猛灌。
我的眼睛随即湿润了。
萧颛拭去我眼角泪水,轻叹:“你如此善解人意,不枉本王在这儿等了这么久……”
我热泪夺眶而出:“烫——!”
萧颛慌忙起身叫侍女,侍女将凉水送来时他甚至等不及,二话不说抓过侍女手中的茶壶,倒了杯凉水给我。
我被他这杯深情款款的热水烫得舌头麻了,估计一时半会儿的吃东西都尝不出味道。想起秋儿手里那堆我还没来得及品尝的点心,不禁心有戚戚焉。
萧颛察言观色的功夫一等一的好:“怎么不开心了?”
我发出公鸭般难听的声音:“呃……我想吃东西……”
“那可不行,太医说了你好几天没吃东西,须用粥养养胃。”萧颛皱着眉头。
好几天没吃东西?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今天什么日子?”
“五月初八。”
我一时没拿稳杯子,杯子掉在被褥里,直往床脚滚去。
萧颛这会儿颇似个婆娘,絮絮叨叨地没个停:“你在国师府吃了三年苦头,前段日子好不容易找到你,你个没良心的,居然敢躲着本王。”
我呆呆地看着萧颛,下意识地往脸上摸去。
没有面具……
我伪装的事终是被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萧颛却没有提起这事的意思,只当我俩三年没见,正好此时偶然相逢,之前诸多一概不论。他很温柔地拍了拍我的额头,将我头发捋在耳侧。
我不打算将这事埋在心底,便鼓足勇气问他道:“你何时发现我的?”
萧颛愣了愣,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你以为我为何会进东风馆那种地方?”
我抛开一时尴尬追问不停,萧颛无奈,只得将事情始末告诉了我。
他那时正好自皇后那儿出来,无意间听皇后说白玉坠不知放哪儿了,兴许是丢了也说不准,他便对这玉坠上了心。之后他出来散心,无意间走到东风馆附近,瞥见我正在柳树下与遥公子打闹,正好看见我手里一枚白玉坠。
我只能自叹倒霉,萧颛沉吟了一会儿,问我道:“你老老实实告诉本王,东风馆遥公子,究竟是不是君封遥?”
我闭紧嘴不说话。
萧颛冷笑:“他先是从云府拐走了你,再是将你带得顽劣不堪,着实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很不甘地反驳他:“你是觉得,我像以前那样痴傻,你就高兴了?”
萧颛顿时窒住。
我抿抿嘴,却没有笑出声。
他当时落魄得很,我缺了一魄痴傻难看,我们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而我当时没其他玩伴,娘的信也是十天半个月才来一封,我自然会因为寂寞而往他那儿贴去。他所贪恋的,不过是我的顺从和痴傻而已。
可我却脑子坏到现在,仍然对他念念不忘。
“这东西本王先替你保管着,待本王琢磨透了,以后找个空闲还你。”萧颛将两张人皮面具拎出来,在我面前晃了晃,笑得温润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