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回房换衣之由仓皇回到幽兰院,绮蓝见我踉跄进来,不由奇怪:“公子这是怎了?”
我将前因后果给她说了,绮蓝亦是大骇:“公子这怎么使得?!您的病未曾养好,君公子早就吩咐了,让您在府里好好歇着呢!”
“师兄极可能还在东风馆,目前只能靠师兄了。”我万般无奈,“若是让惠芳郡主四处放我谣言,让师父知晓了,还不得掐死我。”
绮蓝仍然担心:“可万一君公子不在呢,公子您该如何?”
我大有大义赴死之态:“听天由命。”
出门前我将面具又理了理,确保它两日内只能用药水卸了,就算拿刀子也刮不下。
去正厅找越瑶华发觉她不在,她给下人留了口信,说是在后门。然而我到后门时,发觉她不知何时换了男装,举手投足竟比我这个常年装作男子的病秧子还像男子。
越瑶华见我露出诧异神色,一时十分自得:“看什么?这可是本郡主学的一门手艺,旁人轻易学不到。”
我咳了咳,将话题往旁带过:“郡主为何要自后门出去?”
她神情少见地变得不自然,低头一阵子,才闷闷地对我道:“别谈这个了,我们先出去。”
但今日大概是我记事来最倒霉的一日,连听天由命四个字也使不得了。
后门一开,一个人冷着神色站在后门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从我脸上刮下一层皮。
此人正是萧顷。
“云公子,”萧顷刻意将“公子”二字加重,语气是愈发的阴冷起来,“你这是要将惠芳郡主带到哪儿去?”
我震惊到无法言语,还是越瑶华反应快,对着萧顷怒道:“你怎么跟来了?!”
“本王怎么不能跟来?”萧顷冷哼,目光仍忍不住落向我。“听话,别胡闹了,快些回去!”
越瑶华看着萧顷冷笑,我在两人旁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在凌厉威压下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才壮着胆子道:“郡主与殿下慢聊,草民不作叨扰了……”
“站住!本郡主说过让你走么?!”越瑶华当即喝止。
我只得转过身。
然而无论如何,越瑶华终是以自个泼辣性子取胜,竟将萧顷也带上。
在后门与萧顷耗了太久,到东风馆时热闹早已收场。越瑶华为此大为光火,狠狠数落了萧顷一番。萧顷闷头不吭声,欲发作而不得的模样看得我十分想笑。
我们三人大摇大摆进了东风馆,馆内小厮见多了主顾,一见萧顷与越瑶华就知是大主顾,争先恐后上来。
越瑶华十分淡然地抓了个小厮问道:“你们今日花魁是哪个?”
小厮很乖顺地答道:“依旧是遥公子。”
“还是他?”越瑶华诧异道,若有若无地看我一眼,“也罢。那遥公子现今可有客?”
小厮摇头:“未曾有客,正等着呢。”
越瑶华笑得十分诡秘,将那小厮拉近了些,指了指我道:“带我们去见遥公子便是。这位公子对遥公子可是倾慕已久,更何况……”她低声说了几句,小厮面上立刻浮现暧昧之色,“明白了?”
“小的明白!”小厮十分欢快地答道,看着我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暧昧,“这位公子随我来罢。”
最终越瑶华与萧顷还是与我一同去了,越瑶华说要好好盯着我,免得我放水,她还出了不少银子,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我不免生出几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凄然。
小厮将我们带到一间雅间便退了出去,随即有几个十三四岁上下的俊美少年进来,均是衣饰华美,体态柔弱。少年们却也不说话,只是将点心酒水之类上齐便站在一旁,似是候着谁进来。
“遥公子这架子端得十足啊。”越瑶华酸酸地道。
我心想那不废话么,师兄在这儿可是花魁,他若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只不过,若师兄见我居然在这,会有何反应?
我出神时有人将门推开了。
微风送入雅间,一丝若有若无的杏花香萦绕于鼻尖不去,我神智不由恍惚了一阵。
有折扇忽然合上,在掌心击出闷响,我惊醒回神,才发觉师兄已站在门口,而我目光不偏不倚,正好落入师兄眼中。
师兄两记凌厉的眼刀朝我削来,我万分心虚地低下头去。
“看样子,今个来了不少贵客啊……”
师兄轻柔的声音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立时一个激灵颤了两颤,赶紧直起身来。
师兄依旧是老规矩,一袭白衣雷打不动。
只不过今日有些不同。他只穿了件薄薄的白衣,里面却什么衣服也没穿。我脑子一阵发烫,再度忙着低下头去。
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忽然伸到我面前转了两转,冷不防捏住我下巴,将我的头抬起与面前之人对视。一旁两人似是看好戏看得欢快,我甚至听见越瑶华刻意压抑下的笑声。
师兄稍稍倾过头,似是与我不识地仔细打量我,笑道:“这位公子十分面生啊。”
他几根手指十分不安分地在我脸上动来动去,我哀求地看了师兄一眼,师兄却无动于衷。
“只是,怎么今日却见着了呢?阿遥以为,与这位公子,颇有几分缘分呢……”
语气压抑宛转,带着显而易见的暧昧。我一个冷颤,昂起头要瞪他,却被师兄一个冷厉眼神打回原形。
师兄啊,这缘分什么的……
我真不是故意来泡你啊……
11
11、一树梨花压海棠 ...
“云公子,尝尝这个。”
师兄挪了张凳子坐在我身边,将一只枇杷仔细剥皮去核,笑容满面地往我嘴里送。
我嚼着杏子对他猛摇头,我已经吃了许多果子,再吃下去还不得撑死。
师兄顿了顿,媚眼微阖,竟让我看出几分忧愁之色。
我僵了。
“云公子,你何必推拒人家好意?”
越瑶华唯恐天下不乱,兴致盎然地提议。师兄转忧为笑,将那只枇杷往我嘴边凑来,一只胳膊若有若无地靠在我肩上。
我想我此时表情应该极为狼狈,否则一旁萧顷不会露出如此诡异的神色。
“这,还是不用了罢……”我僵硬地笑道,将头往另一边侧去。
师父若知道他两个乖徒弟在这儿勾肩搭背欲拒还迎,估计会一口老血吐在师娘灵牌上。
萧顷忽地冷笑:“这东风馆该不会是浪得虚名罢,花魁倌儿不会伺候人?这算什么花魁?!不如早些收拾包袱走人,也省得在京城丢人现眼!”
萧顷这话放得比上次还狠,我眼见师兄笑意一僵,瞧着我的眼神愈发凶狠。
我琢磨着会有不妙,正焦头烂额思索脱身之策,忽听师兄道:“这位公子教训的是,正是阿遥先前不懂得伺候人,今日受教了。”
话毕,师兄左手尚拈着只新鲜的杏子,不待我反应便翩然转身,稳稳当当坐在了我双腿上。
我霎时呆住,师兄左手灵蛇般绕在我肩上,将那只杏子送来。
“云公子,是阿遥伺候得不好么?”
我颤着手接过杏子,笑得十分僵硬:“不关你事,是我……我……”
师兄神秘莫测地笑了笑,温热的呼气拂过我后颈,惹得我一阵痒,禁不住缩了缩肩膀。
“哟……”萧顷低笑一声,“就伺候上了?”
我恨得咬牙切齿,正欲反驳他,师兄忽然按住我肩膀,示意我别乱说话。
“瑶华,你还在这儿扰人雅兴作甚?还不快随我回去?”萧顷对越瑶华道,不过后一句显然是警告她。
“是是是,随你回去便是。”越瑶华不情不愿地起身,朝师兄撇了一眼,诡秘地笑了笑,“云公子,今日好生享受享受,本……我出银子的时候可不多!”
我目送两位祖宗出了门,师兄便被针扎似的从我腿上跳起来,挥退那些俊美少年,然后爬到窗边仔细看了,确定那两人出了东风馆,才长出了口气。
不出我所料,师兄先是让秋儿在门口看着,转头就指着我鼻子开骂:“不是让你在府里好好待着么,病还没养好居然就敢跑出来?当师兄的话是耳边风?!”
我也很冤枉:“惠芳郡主来找我,我也没法子。她说若我今日不随她出来,她就四处说我实是一位女子。”
师兄危险地眯眼:“真够阴险的。”
好歹师兄这样动作让他们以为某种事情开始了,才使我险险逃过这劫。若是他们再待下去,师兄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危险动作。
我斜斜靠在桌上叹气,师兄走来试我额头,“还是有些烫手,我让秋儿送你回去。”
“再等等罢,万一他们杀个回马枪,事情便不好办了。”
师兄点头,手掌却没离开我额头,掌心依旧温热,在我额头游移时掌心薄茧缓缓摩挲,所到之处渐渐泛起火热。
怎么这样试额头,还将我风寒试得愈发严重呢?
“没喝药?”
我摇头。师兄将眉头一蹙,“绮蓝那丫头又忘事,明明吩咐过她,改日给你另找个侍女来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