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快,五夫人在那里?”
一声厉斥,伴随着纷乱的脚步声突然而来,打断了五夫人未说完的话。
五夫人惊慌失措,猛地松开任流萤的手,就要转身离开。
任流萤却不放过她,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咬牙狠声道:“他怎样?那个男人?还有,为什么是你将我养大?你又是谁??”
五夫人张了张嘴,还未说出来,那两个家仆便奔了过来,一把扣住了五夫人的双臂。
开起前中。与家仆一同过来的,还有茜儿,以及几名雍王爷专属的黑衣护卫,护卫腰间系着红色绸带,夜风中扬起一道艳丽的痕迹。
“五夫人,你真让奴才们好找?”仆人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便要将她扯走。
“萤夫人,你怎么来了这里?”茜儿亦跑上前,保住任流萤的胳膊。
任流萤甩开茜儿的手,跨前一步,想要将五夫人拉回,却见五夫人朝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萤儿,你……保重……”
艰涩地吐出这么几个破碎的字,五夫人的唇角竟涌出了血来?
有些话,不能让其他人听到,而她又不得不在被抓回御史府之前自己了结……
所以,最后能留给任流萤的,似乎也只能是一句“保重”。
任流萤大震,大叫了声:“娘——??”
只见五夫人眼中划过一丝柔和而欣慰的光,然后便渐渐暗淡了下去。她的嘴角不断涌出血来,血隐隐泛着黑色,应是自己服了毒。
其他人见此情形,更是大惊失色,大叫声惊呼声不断响起,更有宫婢内侍匆匆穿梭而过,一个护卫转身奔走,应是去喊萧明枫了。
任流萤想要上前,却被茜儿张开双臂挡住了去路。她气怒至极,大吼了声:“给我让开?”
茜儿动也不动,只是拦着她。
任流萤扬起手,狠狠摔了她一巴掌。茜儿被打得向后一个趔趄,任流萤便趁此奔上前,来到五夫人面前。
“娘,娘,告诉我,你告诉我……我……”任流萤紧紧抓住五夫人的双臂,五夫人却已支撑不住,整个人都朝地上软倒。
“萤……萤儿,对……对不起……这一生实在……苦痛……”五夫人眼神已然涣散,断断续续说了一句话,便没了声息。
坚持着的最后一口呼吸,仍是把那个疑问留给了她,让她更加的迷惘与不知所措。
娘……
任流萤还想再唤一声,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仍然固执地想要喊她“娘”。
然而,她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唤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任流萤跪坐在五夫人的尸体旁,眼中空茫一片,双颊已无丝毫血色。
仿佛整个人的灵魂都没有了,太过突然的转变,她如何承受得起?
这个時候,永岚帝已回了宫,而几乎所有的宾客都闻声赶了过来,整个枫阳殿后院一時间挤满了人。
这時,萧明枫来了,仍旧穿着大红色的喜服,黑发高束,俊挺的眉目间一派阴沉。
“天呐?五娘?你们——??”
尖利的声音划破这方夜色,众人皆惊,纷纷调头望去,看到了一脸惊诧与怒容的新娘子——任素妍。
大婚之期而在现场死了人,打断了洞房花烛,任谁都会气怒难当的吧。
所以,任素妍气咻咻地走上前,站在任流萤面前,抬脚便要去踹。
“够了。”萧明枫毫无起伏的声音,打断了任素妍的动作。
任素妍不甘心地收回脚,愤愤然地瞪着那一对“罪魁祸首”。
萧明枫看向被放在地上的五夫人的尸体,又将目光移向任流萤,问道:“告诉本王,发生了何事?”
任流萤垂着眼,脸色苍白如纸,脑海里混乱成一团。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缓缓地,缓缓地,摇了摇头。sxkt。
萧明枫眸光一寒,冷下了声音:“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愿说?”
任流萤看向他,琉璃般的黑眸一片空洞,“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她的神思是恍惚的,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刚刚的那一幕幕太过刺激她,身世的突然变化,“娘亲”的死去,带着那么多的疑问倏然离开……
这一切,都仿若在梦中——若真是在梦里,又该有多好。
太多太多的茫然与无措,还有被所有人都抛弃的悲哀,如丝一般将她缠绕,挣不开,逃不掉。
萧明枫不满于她的态度,上前,扬手就要摔下一个耳光。
可她好像感受到了似的,轻轻地转过脸,莹润的黑眸中映出他的影子,哀戚至极。
于是,他再也打不下去了。
“你……很恨我,对不对?”任流萤望着萧明枫,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如此问着。她眼中似乎浸满了泪水,却没有滴落,只让人以为是错觉。
“你为什么要恨我?我的爹娘又为何……”她苦笑着,闭眼,略微颤抖的声音,惹人心酸,“只是因为我的出身?只是因为我被你所爱之人冠上‘浪女’的恶名?只是因为我莫名其妙被你们当做棋子?”
睁眼,眼中哀切渐浓,然后,她问他:“是因为这样吗?是吗?”
彼時彼刻,周围的人皆看向这边,看着那个纤细而苍白的女子,低低缓缓地诉说积淀心底许久的苦痛,却始终没有眼泪。
这些话,萧明枫不惊不怒,静静听她说完。
“你本是灵幽宫之人,混入朝廷中,居心叵测,企图不明,你这又是作何姿态?”萧明枫面上无丝毫动容,只是衣袖下的双手,不着痕迹地紧紧攥了攥。
“灵幽宫?灵幽宫……呵呵……”任流萤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强自压抑着的笑声,让所有人心里一悸。
然后,她直直看向萧明枫,缓缓抬手,指向站在那边的任素妍,“是她对你说的吧,你信她,对不对?你明知她才是真正的浪女,明知她曾经与岚太子纠缠不清,如今为了借你的权势而自保,你也愿意娶她,愿意信她,对不对?”
她话音一落,众宾客一片哗然。人们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任素妍的脸色更是由白转青,最后恼羞成怒?
任素妍扑身上前,揪住任流萤的衣襟,扬手就要打下去:“你才是浪女?贱人?”
然而,她的那一巴掌仍是没有打过去。
此刻只见萧明枫一手扣住了任素妍的手腕,双眼却看向任流萤,一字一顿,坚定,也坚决:“对,本王信她,不、信、你——”
表情、心情在这一刻倏然冷凝。
任素妍松开了手,怒容瞬间便转变成满面得意。
任流萤微微扬起下巴,忽地一笑,“这么说来,你雍王爷也——很、贱?”
“贱”字一出口,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要知道,整个沧浪国,连如今的永岚帝都要给雍王爷三分薄面,其他人则更是忌惮于萧明枫的地位与权势,迎奉巴结都来不及,谁又敢骂堂堂的雍王爷“贱”?
萧明枫面色蓦地铁青,一把抓住任流萤的胳膊,将她扯至眼前,“任流萤,你——真该死?”
恕我按,他猛地将她推开,铿的一声拔出身边护卫腰间的佩剑,抬臂,剑尖直指任流萤眉心。
锋利坚韧迸闪的寒光,映入她漆黑的眼眸。
任流萤不躲不闪,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一笑,闭上了双眼。
刚刚那一腔发泄,为的,就是这么一幕,就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就是要似在他的手里,因为她相信,总有一天,事情会水落石出,她不求他会后悔,只求此時的一个痛快。
身世、迷惘、苦痛,以及所承受过的一切,都可以统统远去。
下辈子,定要做一个简单的人,或者,为草为木——再不为人?
可惜,她所期待的黑暗并没有来临。
任流萤睁开眼,只见萧明枫已放下了剑。
随后,萧明枫抬起头,扬声道:“既已来了,何不现身?”
这声音灌注了内力,传得很远。人们纷纷仰头去看,片刻后,便见许多红色飘带从天而降,紧接着,数十个红色身影飘然而至,犹如在夜幕中盛开的血色的话,耀花了人们的眼目。
那是一个个身穿鲜红衣衫的女子,她们的长发也用红丝带随意束着。
正是灵幽宫宫人的打扮。
她们人不多,皆落在房顶上,俯视众生的姿态。
萧明枫抬头看了她们一眼,又转过脸,朝旁边的护卫吩咐了几句。
护卫点头,便要去驱散宾客。
“雍王爷大可不必遣走你的客人。”伴随着这样娇软的声音,又一个红衣女从夜色深处飘来,此女脸上蒙着红色的面纱,看不清其面目为何。
尽管如此,任流萤还是听出了这声音是属于瑾娘的。
“我们来,不为参加王爷的喜宴,亦不为搅局,只为带走两个人。”瑾娘迎风而立,红衣翩然,如同火焰颜色的蝴蝶。
萧明枫暗自做了个手势,眯眼看向那些红色,“你们主子在何处,让你们主子来与本王说话。”
瑾娘笑得冰冷,“宫主从不在闲杂人等面前现身,还望王爷海涵。”
萧明枫也不恼怒,脚尖轻点,一个纵身飞跃而上,站在房顶之上,与瑾娘对立。
“那么今日,你所要的人,一个也带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