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也不顾及,只是急急将她拖出囚室,也不知要去哪儿。
恍惚中,似被摔在了地上,冰冷的触感令任流萤全身战栗,身上的伤痕渗出了血来,在白色里衣上染出点点殷红。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环顾四周,而在看到前方景象時,瞳孔猛地紧缩,甚至连呼吸连心跳都在一瞬间停止了。
那是一排排灵位,灵位上镌刻着的,乃是清一色的法号。
“僧人远离红尘是非,死后去往西方极乐,也不在乎灵位留名。”身后有低沉的声音响起,平静却冰冷,“可本王有愧于他们,只能用这种方法来弥补。”
任流萤张了张嘴,声音粗噶,“那么,你将我带来,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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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8 要如何相信
任流萤被带去了一座殿堂,堂内空荡而宁寂,前方高台之上,竟是摆放着一排排灵位,灵位上镌刻着的,乃是清一色的法号?
任流萤身上有伤,进来時又被护卫推倒在了地上,所以,她一時之间没有力气站起来,只能仰起脸看向那个颀长而高贵的身影,光线太昏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他言语间的冰冷与凌厉。
他抬手指向那一排排灵位,说:“本王有愧于他们。”
任流萤张了张嘴,声音粗噶,“那么,你将我带来,是为了什么?”
萧明枫嗤的笑出了声,“怎么,不知道?西邻寺的秘密若不是灵幽宫告诉太子岚,那个蠢人又怎会知道??”
当得知西邻寺被太子岚查封時,任流萤便已料到萧明枫会误会是她告得密,可是,此時当这样的质问真的在她身上上演時,她仍是感到了难过。
“不是我……”
“不是你又是谁?”萧明枫截断她的反驳,倏地转过身,面朝高台,脸上的阴戾没有让她看到,“西邻寺本是个小寺,其住持心地仁厚,常收留饥贫之人。可僧多粥少,渐渐便显不支。本王见此寺庙所处之地不错,便找到住持,愿为寺庙提供香火钱,而住持则替本王传递消息。”
“整个寺庙,只有住持知晓此事,其他僧人只当本王乐善好施。可太子岚心狠手辣,严刑逼供,寺中众多僧人皆被重刑折磨致死?”
说到这里,他缓缓转过身,声音反而变得平静了下来,“任流萤,你说,本王是要赞美你对主子忠心不二,还是应该将你在此斩杀,以告慰这台上诸多亡灵?”
任流萤的心,在听到他说完这些時,已开始揪痛,开始一点一点被撕扯。
她并不感到悔恨,因为她不是罪魁祸首,她只是感到委屈与沉重——这样背负亡灵的罪孽,她实在承受不起?
所以,任流萤咬紧牙关,吃力地从地上站起来,身子晃了晃,站稳了,才道:“不是我,不管你信不信,不是我。灵幽宫宫人行踪诡异,我并不知道她们怎么会知道西邻寺的秘密,是她们将此事传给了太子。”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可仍是透出银铃般的清脆清澈,清灵而好听。
可是,萧明枫不会再在意这些了。
他蓦地笑了几声,冰冷而讥讽,“你也知道是灵幽宫的人说出去的呐,那么作为灵幽宫宫人的你,还想要撇清些什么?”
闻言,任流萤一愕,随即一股怒火油然而生。她上前几步,死死盯住他,恨恨道:“当初若不是你相威胁,我又怎会去趟灵幽宫的浑水?”
萧明枫猛地抓住她手腕,再一用力,将她狠狠推开,“你本就是灵幽宫的人,还要狡辩么??”
任流萤被推得差点摔倒,堪堪站稳了身,闻言只是觉得心惊,“你在说什么?”
萧明枫缓步来到她面前,垂眼看着她,眼中的鄙夷与尖刻刺人心魄,“任素妍说,你的真实身份,是灵幽宫宫人。”
任流萤心头一震,不怒反笑,“呵,你信?你信她?”
萧明枫猛地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咬牙切齿,“那么本王是该信你?”
这一刻,所有的愤怒、隐忍、委屈通通如潮水般上涌,每一样都是一把匕首,撕扯着她的心,一点一点凌迟,血肉模糊,痛彻心扉?
再也受不了,受不了……
她抬手揪住他的衣袖,漆黑的眸子死死盯住他的双目,朦胧的水雾中,满是酸涩的绝望,“你信她,你宁愿信她?你凭什么只信她?”
萧明枫面不改色,鹰眸深邃如同深渊。他只是抓住了任流萤揪住自己衣袖的手,不经意间,手指尖在颤抖,“素妍是本王心爱之人。”
他这样说,在她蓦然瞪大的双眼中,看到了被焚尽的痕迹,可他仍旧说了下去:“本王自然相信心爱之人,而不会信一个灵幽宫的——浪、女?”
跳动的烛光中,眼眸中尽是绝望的灰烬。
任流萤的眼睛转了过来,那绝望与灰烬已然不在,刺客只带着一点烟雨的颜色,淡如水墨。
萧明枫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将她整个人都摔了出去,跌在地上,半天不能动弹。
大殿之外,雨声寒碎,风声欲断,只在咫尺的朝暮间,繁花谢去。水滴下,阶上溅起孤寂的痕迹。
任流萤抽搐了几下,喘息着仰起脸来。嘴角挂着一丝鲜红的血,他只是那样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萧明枫,那一時的惊艳竟是凄厉。
景非焰的目光苍白而冷漠:“这一次虽重创你灵幽宫,可并未将你宫主擒获。所以,任流萤,若你能说出点什么,本王给你个好死。”
任流萤的嘴巴张了张,终于没有发出声音,低下头去,光滑平整的地面,犹如铜镜映出一张苍白的脸,清秀的眉眼,死灰一般的眼神,鲜红的血丝从唇角滑落,绯红的,就如胭脂的泪,狼狈而凄厉。
“其实,你从来都只是……只是……”她伏在地上,手指着在青砖上抓挠着,其实什么也抓不住。冷了,发抖了,疯了一样凄厉地笑了,“我竟还以为你至少有那么一点点……”
倏然间,喉咙里涌上来的血带着一种腥腥的甜味,像是掺了蜜的毒药,让他窒息在黑色的夜里。
她捂住胸口,毫无征兆地,一口血喷涌而出,溅在地上,点点滴落如红梅。
然后,纤细的女子如同陨落的羽蝶,跌进泥土,干净的羽翼染上尘埃,从此便永远失去最初的那份纯净。
在黑暗将她笼罩之前,她感觉到有人奔向了自己,而那一闪而过的担忧,只会是错觉。
……
“她身上鞭伤不轻,又发了热,刚刚气急攻心,才导致昏迷。”魏大夫收回手,转过身,对萧明枫道。
萧明枫略一点头,“就将她安置在这里,不用派人看守。”
魏大夫一怔,不解道:“王爷不是责怪她害了西邻寺么?这……又怎会……”t7sh。
不怪乎魏大夫会疑惑不解,因任流萤昏迷被抬出囚室后,便被安置在了枫阳殿一间不错的厢阁中。萧明枫还遣了他来为任流萤看伤,更吩咐不让人看守,这种种迹象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萧明枫瞥了魏大夫一眼,转过身,边朝外走边道:“再等两天,你便知道了。”
魏大夫张了张嘴,可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那个冷傲高贵的身影已然不见。
他看看床上仍自昏迷的任流萤,又看看空荡荡的门外,微微叹了口气。
……
雨水似是没有了尽头,几天阴阴沉沉,细雨不断。早起的時分,殿上的青瓦已湿了半片,从滴水檐边上淌下一长串水珠子,落得芭蕉声声、栀子点点。
阴雨连绵的天气里,迎来了沧浪王朝新帝登基的这一日。
举国注视东方,看不得旭日东升骄阳似火,只听得悠悠长长的号角声响彻九重宫阙,在整座京都回响不去。
远天外,乌云低压,苍天似乎伸手便可触及,可此時众臣皆敛目垂首,只见得脚下一方厚土。
萧明岚登上祭天坛九十九石阶,对跪拜皇天后土,沥酒告先祖。太仆寺、太常寺、光禄寺三卿,手捧玉玺、皇冕、五龙杖,跪呈萧明岚。
众臣跪拜,三呼万岁。
萧明岚抬起下巴,深邃的五官洋溢着风发意气,微微牵起的唇角流露天生威仪。
天坛之下,众臣身上的厚重衣衫被雨水浸湿,少了本该有的光鲜,耳中偶闻细风之声,心头渐渐竟是不安。
雍王萧明枫难得地穿着礼服,长衫广袖,腰束玉带,紫金冠束发,本该高贵逼人引人跪拜的角色,在此時此刻,也只能朝那个高高站在天坛之上的人屈膝。
他并不觉得不甘心,一点儿都不。
因为,他相信有一天,那个手掌乾坤之人,是自己?
時为永岚帝初年。
当夜,大宴群臣。
觥斛交错,酒到酣处,永岚帝举止已然开始忘形,引来左右二相上前劝告,却只换来他的斥责。
萧明枫坐在下首上位,手里转动着酒盅,半晌,才抿上一口。他一直很沉默,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在喧嚣声中,任御史站起身,来到大殿中央,转头看了萧明枫一眼,才朝上首的新帝跪拜施礼:“老臣恭祝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望天佑我朝,世代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