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转过身,纱衣无风也轻扬,凭地多了几分飘逸之感。
“如你所愿,我入了灵幽宫。”任流萤背靠着树干,月光之下,那双琉璃般的眸子波光潋滟,“今日你却是来迟了。”
萧明枫眯眼看着此時的任流萤,竟是没有立马回答。
他就是因为看到由任流萤发出的信号,才被太子岚趁机刺伤,只是这些,他绝不会对她诉诸出口。
然而,看到此刻的任流萤,他原本强自沉稳的心,再一次微微触动。
她一身鲜红衣衫,长发只用一支长簪束起,夜风拂过,几缕散落的青丝掠过脸颊,平添几分妩媚风情。
这样的任流萤,足以令每一个男人心动。
“有些事情耽搁了,说吧,有什么事?”萧明枫将手负于身后,暗自遮掩指尖的颤抖。
任流萤笑了笑,道:“我倒是没想到雍王爷会亲自来。来此是为了告诉你,几次三番救我之人称作瑾娘,应该是灵幽宫地位较高的一位。至于灵幽宫主人是谁,我并没有见到。”
将最为重要的关于灵幽宫的几步计划刻意隐瞒,她避重就轻地将知道的事情告诉他。
萧明枫略一沉吟,方问道:“就这些?”
任流萤点头,“就这些。”
“以后……”萧明枫似在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停顿了片刻后,他终是说了,“以后你只需将所要传递的消息交给这里的住持便是。”
任流萤略微一怔,随即却是讥讽地笑了。她直起身,朝前走了几步,边走边道:“现如今,连远离红尘受众人景仰的高僧都是假的,还能有什么是真的?”
她从他身边走过,而就在她与他擦肩而过時,他忽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里是本王在京城最为隐秘的据点,你应该知道本王告诉你这些将意味着什么。”萧明枫低沉着声音,更透出几分冷厉与警告。
正因为如此,任流萤刚刚才会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与吃惊。之前萧明枫曾说让她与他在这里碰面,她以为这儿不过是一处不会惹人怀疑的清净之地而已,谁知,这家香火旺盛的寺院,竟是萧明枫在京城的据点。
而更让她惊讶,是他的“信任”。
“对于我来讲,不过意味着知道的越多,死的机会也就越多而已。”任流萤手臂微用力,挣脱了他手上的钳制,“若我说出哪怕一点点,你也不会放过我,不是么?”
“不。”萧明枫鹰眸微眯,双目中尽是危险之意,“本王会让你生不如死。”
任流萤笑了笑,却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过身,盈盈而去。
可当她走出去時,脸上的笑意已然变得僵硬,刚刚的冷静与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强自的伪装。
她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他時,总是无法真的做到冷静自持。
恍然间,她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腕处有些异样。抬起一看,不由一怔。
洁白的手腕沾染了几道指印——带着血的指印。很显然,这血应该是萧明枫的。
蓦地想起刚刚挣脱他的钳制時,自己并没有用多少力气。
难道……他受伤了?而他所说的因事耽搁也是因为他受伤?可是,既然他受了伤,随便派个心腹来这里与她会面便是,为何还要亲自赶来?
种种疑问纷纷上涌,待得最后,任流萤已被自己不着边际的想法惊了一惊。
她抛开所有纷乱的思绪,深吸了口气,加快了脚步离去。
而那边,萧明枫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处以及手指间干涸的血迹,想起刚刚自己为了来见她,运轻功而牵动了伤处,以至于伤口裂开,血顺着手臂流下而不自知。
有些心情,其实不用去辨认去分清,当事人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只是总也不愿意去相信,然后便在相互折磨中错过了又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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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点半左右还有一更
076 沧浪帝崩殂
太子岚与雍王爷为争夺御史之女任素妍而刀剑相向,以致雍王萧明枫受伤败退,此事很快传开,再一次引来朝廷内外的纷纷议论。
而与此同時,付远涯屡次请奏离京回边疆,更是引起诸多非议。
沧浪帝因这诸事种种,病情愈加沉重,已现出归西之态。
这一日,天气阴沉,春末夏初的季节,不热,却很闷。偶尔拂过一丝风,也没有丝毫凉意。
到得傍晚時分,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也不大,却很密,一会儿便能潮湿了衣衫。
皇宫,永鸾殿外,一众朝臣肃然而立,皆垂首敛目,密密麻麻的雨点湿了全身也似是不自知。
大殿内,左右二相连同太子太傅,任御史,几位太医院主治太医,以及沧浪帝数名儿女亦垂首而立,宽大的龙榻上,苍老而清瘦的沧浪帝已然奄奄一息。
空气中飘散着药腥味,桌上暗香残冷,丝丝缕缕寻不到踪迹,静默中,人们感受到生命在一点一点地流逝。
沧浪帝已然皮包骨头,眼窝深陷,若不是可以隐约看见胸口的起伏,便会让人以为他早就没了呼吸。
“皇上,皇上……”左相轻唤数声,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那边,萧明枫不经意间抬首,目光便与站在斜对面的太子岚相撞,刀光剑影一闪而过。他垂眼一笑,神色间皆是镇定泰然。
而太子岚的脸色则有些铁青,神情紧绷,深邃的五官皆显出他此時的紧张心情。
他知道,今日永鸾殿中,沧浪帝——他的父皇的一句话,将决定他一生的命运。可他却忽略了,即便沧浪帝不顾一切将他推上那个位置,他也终是坐不稳的。
殿外,雨稍大了些,落在地上,细细地摩挲着,声声切切。天幕下,雨溅烟纱,笼成九重深梦。
殿内,沧浪帝眼皮微动,终是慢慢地睁开了双眼。他似是还未回过神,过了半晌,才张了张嘴,唤了声:“岚儿……”
闻声,殿内众人纷纷跪下,太子岚则被这么一声轻唤惊得差点跳起来。他忙不迭地奔上前,在榻前跪下,喊了声:“父皇,岚儿在这里。”
沧浪帝闭了闭眼,恍然间,似是勾起了唇角,却让人看不出有丝毫笑意,“岚儿,你……太让父皇失望了……”
太子岚脸色蓦地惨白,也不顾什么,直拉住沧浪帝露在被衾外枯瘦的手,连声道:“儿臣知错,儿臣一定会改,父皇,儿臣定会悔改……”
“江山易改,本姓难移,你……”沧浪帝喘了喘,却是出不出话来了。
见状,老太医忙跪着双膝上前,拉住太子岚的胳膊,急急道:“殿下冷静些,不要害了皇上呐?”
太子岚方回过神,忙收了手,咬着牙再不言语。
几位太医又为沧浪帝施了针,终是拉回了他一些神智。
“太子萧明岚行为不端,姓情急躁易冲动,故而……”沧浪帝急促地喘息了几下,待气息顺了,才继续道:“故而往后还需二位丞相及太子太傅多有督促与教导。”
这话说到这里,殿内大多数人的心里都似已开始明了沧浪帝的决定了。
萧明枫始终低着头,众人看不到的眼底深处,极细的寒光一路而过。
自他沧上。“朕已日薄西山,临终之前,将岚儿托付给诸位,望尔等能辅佐协助于他,共创我沧浪王朝盛世繁华。”
“传位于……太子萧明岚,太子太傅之女周怡如容貌端庄,姓格温良,才德兼备,封为太子妃——”
话音一落,太子岚整个人都几欲瘫软下去;任御史讶然抬头,细小的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左右二相相视一眼,暗自叹息,然后,所有人都跪拜了下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其间,有多少无奈的叹息,又有多少久久谋划却终未得到的不甘,没有知晓,也来不及去探究。
彼時,天色阴暗,雨声不断,每一声都传入耳中,宣告这曾君临天下之人的即将陨落。
生命将逝,没有人可以挽留。
第二日清晨,沧浪帝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皇上驾崩——”尖细的声音响彻皇宫内外,仿若生命归去的最后的回声。
一時之间,京城上下陷入一片肃穆之中,犹如这几日的天气,阴沉而多雨,恍惚中似感到一丝清清冷冷。
京城东南方,绕过几处山坳,眼前便霍然开阔起来。青瓦白墙的庭院,还有周围从不间断的异香,似乎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隔绝了城中的那一点点哀凉。
任流萤倚在门口,看远方阴云密布,还有青草地上盈盈发着莹润光泽的水珠。
“那日你出去,是见了萧明枫?”草屋内,瑾娘倒弄着自己鲜红欲滴的指甲,眉眼间妩媚不减。
任流萤头也不回,只淡淡道:“是,你们不是都知道么?”
瑾娘展开手,端详着五指指甲,言语间似是甚为不经意,“你与他是不是约定了什么?”
任流萤偏过脸看向她,“不错,若我不与他约定,此時便已到了阴曹地府。”
瑾娘放下手,终是展演而笑,“明白了,所以,你与他相见,我们并未打搅。”t7sh。
任流萤牵起嘴角冷笑,复又回过脸看向屋外,什么都没有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