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兰见李纨和看不够似的瞧他,笑道:“娘,别怕!我不会去上战场的。”
李纨点点头:“倒不是拦着你,只是为人母亲的,多少要私疼一些。”
贾兰笑嘻嘻把脸贴在李纨的膝上。
夜间,李纨入了空位楼,又将二十四界逛了一遍,把每一界的特质和出名的产品都牢牢记在心里,备着以后使用。
阿八新炼了一批回春丸,照例给她留了十丸。李纨把新寻得的灵物“龙精”全部都给了他,他喜孜孜道:“这个东西我是大大用得上。”
李纨道:“富贵才从外头寻来,我第一个想着就是给你看看,还好有用。”
阿八笑:“与人为善,自己方便。如今你那些灵物赚了多少呢?”
李纨算了算:“一季约有数千万之数,这龙精尚未估价,不好加进去。”
阿八替李纨划了账:“龙精失传已久,一向是有价无市。这个东西你所能开的二十四界中有大半用得上,你暂且不要卖出去,屯起来的好。待万界盛宝会开了,你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换到好东西呢。”
李纨忙谢了阿八:“那什么会,什么时候开呢?”
“具体日子我也不清楚,待开了后,想法子通知你就是了。左右是明年的时候,你来此界勤快一些,不至于错过。”
其实李纨对这个盛宝会没有太大的期待,如今的她一心记挂着惜春梦境的秘密,一旦解决了这件棘手的事,贾璃也平安回来,她的人生就足够圆满,再没有什么可以奢求的了。
翠儿和杏儿的事渐渐被人刻意平淡下去后,初冬时节,月有吉星,李纨准备好了一应事物,没有留任何人守夜,吩咐全部守在房屋外头,不得擅自入内。碧月和素云虽疑惑,却照样忠实执行。
李纨深呼吸了几次,沐浴祈祷之后,把黑石和其他香料一起放在铜炉里,自己则穿着素白的绸衣躺在床上,盖上了被子,拿一块素绢绑住了双眼。
甜香中带着神秘的气息渐渐弥漫了整个房间,李纨也在这一片香云中沉沉入睡……
喜庆的烟花鞭炮震耳欲聋,贾府一派欢腾喧闹。李纨睁开眼,发觉“自己”穿着大红色的袄裙,满头珠翠端庄坐着,素云和碧月高兴地围着道:“奶奶,今儿可算把恒国公府的小姐盼来啦,以后您也是做婆婆的人了。”
是兰儿娶亲这一年么……李纨不动声色,她知道此刻自己只是一缕魂魄,无人能见她的。她悄悄走出房间来到外面,只见下人们迎客的迎客,搬东西的搬东西,急的连水都喝不上一口。贾政和王夫人亦是满面红光,只见一个人上前恭喜道:“恭喜国公爷,恭喜夫人,如今府上令孙娶了孝伦公主的爱女,真个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呀!”
贾政捋着胡须笑道:“这孩子在一众子孙中尚算出息,勉强不辱没公主之女。”
王夫人也笑道:“也是公主和圣上抬爱了,竟亲自赐婚。”
贾政问一个年纪颇大的老管家:“赐婚的圣旨到了没有?”
管家擦擦满头的大汗:“回老爷,还没呢,估摸着得过一会儿!”
贾政道:“好生备着香案等物,此事事关重大,若是误了,小心你的腿!”
管家连连应声而去。李纨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那管家转过身后,面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69第六九回
那管家李纨也认得,叫宋忠,乃是府上服侍多年的老人,虽不是家生子出身,却一直深得贾政信任,办起事来向来十分得力,贾政凡是大事都缺不得他。
然而,他脸上那一抹转瞬即逝恐怖的笑容让李纨不由得双腿打颤,仿佛被人当空浇了一盆冷水。何等狡猾与凶残的神色!全然不像平日唯唯诺诺惯了的奴仆,倒像想要一口咬断人脖子的饿狼。
没一会儿宣圣旨的人果然来了,不是宫里的大太监,亦不是相熟的宗府中人,却是一个杀气腾腾的武官,面色冰冷,毫无感情地颁下一道让贾家所有人都没办法反应过来的圣旨。
李纨听的不是很真切,唯有几句“怀有谋反之心,常抱不臣之意,意图逼宫篡政”如惊雷般直击入耳中,轰隆作响。
接下来发生的事比第一次抄家惨烈不知道多少倍,那些平素养尊处优的人们,一个个和畜牲一样被锁上铁链,套上烈马拖行而去,哀嚎遍地,血肉横流。负责搜检的官差们连面上的掩饰都无,直接变成了□裸的烧杀掠抢。美丽的房屋庭院被糟蹋得不堪入目,有些刁钻些不好尽扫的角落建筑,搜夺的人一时兴起,竟然直接放火烧掉;被锁起来的稍微美丽点的女子都被大庭广众下剥了衣服任意羞辱,稍有反抗就是一刀刺砍过去,和宰杀牛羊没有什么区别。
李纨踉跄倒退几步,极力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闭上自己的眼睛,可那些恐怖的叫喊与嘶吼如鬼影一般纠缠不去,其中有没有贾璃贾兰甚至灵犀,她不敢去想,只能拼命咬自己的舌尖,希望从梦境中醒来……
“大奶奶,你怎么了?”素云和碧月吓得半死,一边掐李纨人中一边拼命摇晃她,李纨好不容易才醒过来,犹自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奶奶吩咐不让咱们打扰,可是刚刚叫喊声太厉害,咱们怕奶奶出什么乱子,一时顾不得就闯了进来,还请奶奶赎罪。”碧月和素云跪下含泪道。
李纨虚弱道:“多谢你们,把烛火都点亮,给我弄些安神丸来,再点几只安神香。”
碧月忙跌跌撞撞去了,素云紧紧握着李纨的手:“奶奶现在怎么样?感觉可好些了?要不要找大夫来看?”
李纨摇摇头。
素来身子还算强健的李纨生了一场大病,许多事都耽搁了下来,少不得由黛玉和尤氏操办。贾府中人都十分关心李纨的病情,名医是一拨拨的来,药如浇水泼石般不知费了多少,她的病情却没有什么起色。
灵犀尚小,还不晓得事,贾兰却是急得落泪,每日服侍病榻之前,生怕一丝儿顾不到,功课也完全没有心思。李纨吃这番惊吓得厉害,又因为以身入梦,身神俱损元气大伤,原本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竟然露出灰败至极的模样,贾府只得将棺木都提前预备下了。
和李纨相好的姐妹妯娌们都纷纷殷勤探望,背地里谈起此事,无一不嗟叹不已,尤其是黛玉,一双眼睛肿得和红桃儿一样,在李纨面前却不好哭出来的,更添一层心酸。
“何必做出这种样子,我哪里就会死呢。”李纨勉强对黛玉笑道:“我听说你家里的事做得很好,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了。”
黛玉扭过脸恨恨低声道:“都这时候了,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先顾着你自己罢,家里上下几百口人,你一一操心着,少不得和琏二嫂子当年一样累得个气血两亏。这边府里有珍大嫂子帮手,还不至于很乱,昨儿老太太赏的药,你吃过没有?”
李纨摇摇头。
不一会儿玳瑁抱着灵犀进来,笑着道:“奶奶,刚才小哥儿叫娘了。”
李纨有些惊讶:“真的?你抱近来些。”
玳瑁把襁褓放在李纨枕边,灵犀吮着手指,模模糊糊喊了声,和小猫儿一般。李纨听了一会儿,笑道:“好像真的是喊娘。”
玳瑁笑道:“小儿金口,祛病去灾,奶奶这病明儿就会好起来的。”
李纨和黛玉听了皆是点头一笑。不知是不是真的应验,灵犀学会开口喊娘后的第四天,李纨终于渐渐回复过来,能自己坐在床上,也能吃些清淡粥食。
贾母等人终于放下心来,依旧令她好生休养,不准劳累着。李纨闭目静思了几日,挣扎着下了床替贾璃的本命灯加了许多幸油,提笔写了一封长信,秘密派人送至公主府去。
孝伦公主看过信,沉吟许久,命李纨携二子入京进公主府相伴。懿旨一下,贾府立马手忙脚乱替李纨打点车马行李,王夫人十分担心地对李纨道:“好好的,公主怎么就让你入京呢?”
李纨笑道:“许是她在那边没什么人说话,又想着兰儿年纪也大了些,要看看人物齐整不齐整呢。”
王夫人笑道:“哪里敢奢望这些呢。你好生些服侍着公主,不说要争功,至少莫要出错。”
“太太说的,我知道。”
临行前贾母把李纨叫至跟前,只是定定看了她半晌,方道:“你当心些。”
李纨朝贾母叩拜道别之后,带着贾兰和灵犀,长长的车队浩浩荡荡入了京。
孝伦公主与李纨寒暄过家常后,退下一应宫娥内侍,并派心腹把守在外,笑着取出李纨寄给她的那封信:“你可知,只要我把这封信交给圣上,你们贾家可是要遭灭顶之灾?”
李纨肃然跪下伏首道:“公主明鉴,妾身及府内人皆多蒙宫中贵太妃老人家和公主大恩,又承青目,粉身碎骨亦不足惜。此番上表,不仅仅是几次三番为其所逼无奈,更是察觉其不臣之心危及公主,方出此下策。”
公主冷笑道:“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李纨顿了顿,毅然道:“人证物证皆有!”
其实她没有,然而这个不重要,她可以让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