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说,我也知道是那边府里做的好事!”贾政深深吐出一口气,焦虑无比:“大老爷抢夺石呆子扇子之事并非空穴来风,我也有所耳闻的,只是琏儿媳妇真个……真个有那些重利盘剥之事?还有什么草菅人命,她一个深宅妇人,哪里来这样的手段?莫非琏儿也……”
贾璃道:“此事不好妄下定论,老爷若想知道,不如请来他亲自问问。”
贾政沉吟半晌,走到外厅,对小厮大喝道:“去请琏儿来!”
凤姐缠绵病榻,自是无力侍奉贾琏,那贾琏熬不过几日,就与多浑虫家老婆勾搭上了。两人**正得趣,见贾政小厮来请,说不得云消雨散,匆匆整了衣冠过去,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的。
贾政见贾琏来,神情不像以往宽和,满面冰霜道:“你老婆做下的那些事儿,你可知道?!”
贾琏并不知情,跪下道:“老爷息怒,凤姐儿她一直病着,不知做错何事惹老爷生气?”
贾政把信甩到贾琏面前。贾琏抖着接过瞧看,不看还好,一看宛如一桶雪水直往天灵盖倾下来:“老爷,此事我实不知道!这,这些未必是实情,或许是诬蔑?”
“最好是诬蔑,不然咱们府,都要毁在你们手里!”贾政怒道:“若都是真的,你管不好自己的老婆,那些错也有你一半,你们俩一并处罚!赶紧回去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明天早晨来我这里回话,大家商量对策。如果有一句不实的,休怪我不顾咱们叔侄情分!!”
贾琏吓得不轻,忙告罪着离去了。他越想越气,气的不仅仅是凤姐胆大包天背着他在外头如此胡作非为,更气的是她手里有这样一笔银子,却整日哭穷不分他些儿,害得他在外头嫖姐儿都不能畅快,真是岂有此理!
凤姐本早睡下,平儿正要关门下帘子,不妨贾琏气冲冲踢门进来,把个平儿撞得哎唷一声蹲下。若是往日贾琏必定要好好问她怎么着了,今日却像看不见一般,直直走到凤姐身前,大喝道:“还装睡?咱们家都要败在你这个淫/妇手里!”
凤姐被他吵醒,平儿闻言也顾不得痛了,忙忙走来扯贾琏道:“爷可是失心疯了?大半夜的说这些话,是要气得奶奶病加重些?”
贾琏斜着眼看着平儿:“还奶奶呢!那些事若是抖出去,我们都得完蛋!什么爷爷奶奶的?都要给人当奴才去!”
凤姐平日压贾琏一头惯了,何曾受过这样的气,登时坐起来一把将床头茶杯砸碎在地上骂道:“你哪里灌了黄汤来?想必是酒喝多了,又被外头的脏女人灌了一耳朵枕边风,就来我这寻晦气。别得意,等明早回老太太和太太去!”
贾琏冷笑道:“怕是等我说完了,该你哭着求我别往她们跟前去了。”
凤姐越发大怒:“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是偷了汉子还是败了门风了?你今儿不给我说出来,我和你没完!贼囚的,逞得你越发上来了!”
贾琏啐了一口,把那封信里提及之事一件件都说了出来。凤姐每听一件脸色就越苍白一分,到最后强口道:“扯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老娘何曾做过这些事来?休要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把我折腾死了,你好给那些淫/妇腾位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
贾琏道:“好样儿的,等明儿到了公堂上,你也尽管这样说去!咱们府里树大招风,等着捉错儿的不少,还生怕你少来这么几件,不够供到御前去抄咱们家的。我上辈子是作了什么孽,娶你这样一个夜叉来,儿子没生一个,祸惹得倒不少。你趁早把事情都交待清楚,我和老爷们好挽救则个,不然到时候连累了众人,一人一口唾沫也得淹死你,老太太和太太救不了你,你害了她们一家,没给你一巴掌就是好的了!”
凤姐急怒攻心,两眼翻白昏了过去。平儿吓得大呼小叫,贾琏啐了几口:“让她死!脱了罪才好呢。”说罢恨恨离去。
☆、54第五四回
贾琏离去后,平儿叫来几个老道些的婆子来瞧凤姐,本指望弄醒了再说;岂料凤姐此次打击来得凶猛,掐人中也不顶事了,不由得绝望起来。
“姑娘别哭了,依我说,还是报给老太太是正经……”
“你们先出去,此事不准对外头提起。”
婆子们诺诺离去了。平儿镇定下来,要丰儿去请李纨:“动静小着些,奶奶这次命都在你手上!”
丰儿又不傻,飞一般跑去了。到得青葛院后,李纨本已宽衣睡下,她见丰儿这早晚来请心知必定出了大事,忙换好衣服简单收拾了下,带着碧月随着丰儿一道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见到凤姐的模样,李纨吓了一跳。
平儿哭哭啼啼把事情始末对李纨说了,李纨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半晌对碧月道:“你赶紧去把我床头那个乌银匣子里放的药拿一丸来。”碧月领命而去。
“先不要哭,这事你们奶奶会有主意,她一向是个能干的。要是此刻你都乱了阵脚,她处境越发艰难了。”
有了主心骨,平儿脑袋清醒不少:“这回不照以往了,大奶奶!要是咱们爷说的那些有一两句是真的,奶奶她真的就吃不了兜着走,咱们,咱们……”
李纨心下自然也是焦躁得很。她知道凤姐放印子钱,却不料她如此手段狠毒,连人命官司都敢包揽,一时也想不出好主意来,只是安慰平儿道:“怕什么?事情怎样,还是两说呢,这不还没捅出来么。”
碧月取了回春丸过来后,李纨和平儿打开凤姐牙关,借着些水把药丸给灌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凤姐缓缓睁开眼,见李纨和平儿在跟前,不由得心酸落泪道:“我为这个家连心都使碎了,临头就落得这么个下场!”
李纨见她能开口说话,又喜又忧:“我时常对你说,把心气儿放下来些罢,如今倒把自己气成这样,为的又是什么呢?”
凤姐大哭道:“我嫁过来时这家里什么样,如今什么样,别人不知道,大嫂子你还不知道么?都说我爱钱,没钱这家里什么光景,要她们过过看!要说我没私心是假的,说我只为了自己更是屁话,把自己累得一身病,孩子都小产掉一个,一出事就拿我顶缸,还要骂我是那不下蛋的。这家里难道没有一个男人?就凭着我一个人给闹坏了?”
李纨摇摇头:“凤丫头,有句话我不怕你多心,还是要直说。琏二爷有他不对,你这些事也的确是做得错了。印子钱就不说了,其他的随便一件报到皇帝跟前去,咱们家几百年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你可曾想过?”
凤姐冷笑道:“亏得是大嫂子你,要是别人我就啐他一脸了!如今京里有些头脸的,哪家是干净的?大家都这么干,我不干也自然有人干,有人真心想整治咱们家,即便我没干,他也能安上个罪名儿。说到底还是势头不对,咱家要是极狠,哪怕我烧了皇宫杀了天王老子呢,也没人敢放一个屁!”
李纨道:“这话你对我说还可以,能拿到亮堂处分辨么?现在最紧要的,还是你拿主意。你看看平儿和丰儿吓成什么样了,瞧得我心里都惶惶的。”
凤姐含泪垂头半晌,道:“如今这样一闹,我心也灰大半了。事情没闹出来最好,我往后再也不插手这府里的事,自随了太太天天吃斋念佛罢,尽着他和那些淫/妇胡来,好歹博一声贤惠名儿;若是我运道不好,家里出了事,要他把我休了罢。大不了剃了头发做姑子去,有什么难的。”
此话一出,平儿和丰儿皆是哭得说不出话来。李纨责备道:“我要你拿主意,可不是这样的主意!快别说这丧气话,把凤辣子的款拿出来,我也好助你。”
凤姐看着李纨道:“你为何要助我?”
李纨笑道:“这话可笑,难道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看着你倒霉才心里高兴?”
凤姐低声道:“原先的事大嫂子不放在心上么?”
李纨道:“你这人惯会留后路,给人一棒子一甜枣的,我即便有时候想起你那棒子恼了,马上又想到你这小乖嘴儿几样惹人怜爱之处,只得认了。”
这话说得几人都破涕为笑。李纨见凤姐精神头不是很好,便吩咐平儿丰儿尽心照顾她,自己明天再来找她说话。
“大嫂子明儿一定要来。”临走时凤姐握着李纨手道。
“我知道。”
因怕贾母担心,贾政吩咐此事不得在她面前提起,只私下忙着走动挽救。李纨把凤姐之事和贾璃说了,贾璃道:“她一向厉害,二爷平时没少抱怨,即便不出此事,两人生分也是迟早的事。”
“那照你这么说,真个要和离?”李纨吓了一跳。
“就怕连和离都不行,休妻也是有可能的。”贾璃道:“两人若是不对盘,强行放在一起,也不见得有好下场。这事你要是想管,还需弄清楚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顶好的结果是不扯破脸面,名义上两人是夫妻,私底下各自行事。有亲娘看着,大姐儿也少受些苦。”
李纨叹了口气:“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啊。”
贾璃笑道:“这个,爱妻倒是可以放一百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