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财笑道:“这些都是顺应本土人情设置的,为了与主子联系方便,奴们都假借主子庶出之妹之名,暗中替主子打理资产,平时来往也便宜。”
李纨点点头,道:“我现在也没什么财产,就大略与你们说说,以后再有变动商量不迟。”
经过一番商讨后,李纨决定让招财管理租地田庄,在两湖之地广购田地庄子,每年春秋两季送租;进宝在粤,闽,浙三地行商易货,重点贩卖收购海外珍希奇巧之物;旺喜主开金银行,将李纨从天狼处换来的金子和银子分解做成首饰器皿销售出去,顺带管理经营其他店铺生意;来福整治园林,以后直接接手满山红的种植,将来若再现灵物也交由她管理;富贵则负责带着辨物戒外出游历寻找“硬货”,每发现一样必定要带着种苗回到国中交付。
五人应诺后,一一安排停当后离去了。突然一下子多出五个妹妹,李纨心下隐隐觉出一份暖意,虽只是挂着名头,但时不时有人可以来走动拜访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且说贾府大小姐元春封妃后,因当今圣上纯孝,体天格物,思及自身日奉两位老圣人亦觉未能略尽孝意,宫中那些嫔妃才人入宫多年,岂不想念家中亲人?为避免这有伤大和之事,特请旨允许椒房眷属每月逢二六日期入宫看视。两位老圣人见圣上如此,亦是十分高兴,特降旨凡有别院重宅之家皆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邸,以叙天伦之情。
此旨一下,凡家中有女儿在圣上身旁侍奉者,皆是欢喜鼓舞,纷纷看地造宅。贾府亦是不能落后,开始商量筹备省亲之事。
李纨心知此回造省亲别墅必定动用的是黛玉那笔钱,有心替她拿回些儿,怎奈事务皆由贾琏夫妇照管,由不得她插手下去。
好在她悄悄打听到了负责采购金银铜锡以及帐幔花烛之人,推荐了其往旺喜所管铺子中去。尤其是掌管造金银器皿的贾蓉,李纨早早派那边找中人主动与其谈好价钱,包下了这一份活儿,虽挽回有限,好歹少落了黛玉些儿。
安排好事务后,李纨往迎春处去下棋玩耍。迎春自性子大变后,整个人容貌气质也渐渐变了些,原先温柔敦厚的脸儿也开始线条分明神采飞扬起来,倒有几分凤姐的意思。两人下了两局棋,平了手,便笑嘻嘻吩咐人撤走棋盘,只顾坐着喝茶聊天。
“如今家中处处热火朝天,只我们清闲些,听说宝玉方才还被叫去呢,八成没好事。”迎春道。
“二老爷那性子,他不哭着回来就是上好的了。”李纨笑道:“我听说前儿你动手打了你乳母,可是真的?”
迎春啐了一口道:“那日我心中本身烦闷,她偏偏要来招我。家里明令老妈子不得吃酒赌钱,我平时也没少说她,偏她仗着我不好与她翻脸,只顾装聋作哑的。那晚间她喝得醉醺醺的来,我本见着就有三分气,她居然还老着脸向我要钱!我起初不理会,那老货嘴里却只顾杂七杂八的,还影射咱们大太太,我瞧她不识敬重,便重说了她几句,怎料她却和我抖起狠来,大有把我降服之意。此等刁奴还敬她做什么?再不给点颜色,越发惯着她做出没脸的事来。”
李纨咯咯笑道:“老太太和大太太那边怎么说?”
“也没怎么说,倒是大太太,特地来问我一番,末了夸我几句,说:‘你娘原先比探春她娘强十倍,我还奇你怎么不如她一半儿。如今瞧来,你也是个不可小觑的。’我倒好笑,平时温柔稳重她嫌我不好,刺儿头的,却可在她心上了。”
李纨道:“这世道便是如此,你越是让着,别人只有嫌不足的份,哪里有怜惜之意。以后你不受人欺负就好,别去欺负人。”
迎春笑道:“瞧大嫂子说的,其实这话放一月前,我也觉得稀奇呢。”
两人正说着,忽的宝玉急匆匆冲进来,身边却不见黛玉。他见李纨在,一拍腿道:“嫂子要我好找,不想却是在这儿,快随我去罢!”
“你好好说话儿,这般心急火燎的做什么。”
“方才我才从园子里回来,到妹妹那里去,却不小心惹得她生气了。我劝了一阵子大有火上浇油之势,还得嫂子出马方能救我。”
迎春笑道:“偏不放她走!你一个男子汉,弄哭了自己妹妹是怎么回事。倘若将来弄哭了老婆,还要巴巴儿地把大嫂子撺掇到你家里去?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宝玉百般作揖求饶,李纨方同他走了,一路上少不得各种笑话他。到了黛玉屋子,黛玉见她来正要笑,看到后天跟着的宝玉又垮下脸。
宝玉道:“大嫂子你快看,她刚刚见了你才要展颜笑,一见我瞬地就黑了。这能耐比前些时看的‘抹脸’还要利索呢!”
宝玉所说的‘抹脸’是百戏中的一种,类似川剧变脸,通常以迅速变化表情差异极大的彩色脸谱为亮点,经宝玉这么一说,黛玉也掌不住笑了,咬牙骂道:“大家公子本该文文静静,偏你这般油嘴滑舌的。”
宝玉见黛玉笑了,自己也笑道:“好妹妹,你可算对我笑了。今日之事我实在不知错在何处,便去求了大嫂子来,你想必是要对她说的。咱们都心疼心疼她,别要她做传话的鹦鹉,干脆当面与我说了罢!”
黛玉冷笑道:“你都不知错在何处,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宝玉忙道:“我一向糊涂,还得妹妹提点才是。”
黛玉道:“那香袋儿弄丢也就罢了,此事只在袭人身上,我也不怪你。只是为何你私自去她家还要躲躲藏藏的,倒坐实了些什么似的。快的是嘴,慢的是腿,这府里还有什么事是传不出去的?你别只要我这多心人知道了,一旦我知道,眼里却是揉不下沙子。”
宝玉想了想,告饶道:“实不是有心隐瞒,那日不过是被引着去坐了一下子罢了,时没做贼,也没什么稀奇可乐之事,故未曾放在心上,也没对你提起。说来也奇,那事我并没有到处去说,怎的就让你知道了呢?”
黛玉道:“谁做谁知道,还要问谁去?”
李纨见误会已经解开,方要离开,却被黛玉留住:“他不知轻重引了你来,你别走了。”
李纨笑道:“已捉到贼首,又两国复交,还拉扯着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做什么?”
黛玉笑道:“混说什么呢,上午老太太给我送了一碗奶羹来,我想着你爱吃就留下了,干干净净放在那边柜子里没动,你快去吃罢。”
李纨心下暖融融,嘴上却故意羞她道:“什么稀奇东西,献宝似给我留着。既然你这般孝顺,我看不上眼也好歹拿去了,吃几口丢与猫儿狗儿,也不值什么。”
黛玉笑道:“这可是你说的!谁吃净了,谁是小猫小狗。”
宝玉笑道:“妹妹原先身子弱,不克化吃不得。现在越发精神起来,老太太连乳羹也送过来了。”
黛玉嫌宝玉不会说话,才要推他出去,宝钗却是来了。
“好热闹,你们方才说什么小猫小狗的?”
☆、第二十回
见宝钗带着莺儿笑盈盈站在那,众人忙给她让坐,黛玉笑道:“姐姐你来晚了些儿,刚才好戏多着呢。”
李纨本欲走,见宝钗来,便知其有相争之意,更是不愿多留拿了奶羹告辞去了。回院的路上,李纨见贾环蹲在地上哭,便要人领他过来问:“好好儿的,做什么哭呢?”
贾环见是李纨,也不怎怕,便道:“方才我拿老爷赏的套圈子套果子玩,一时没抓稳掉湖里去了。”
李纨道:“不过是个小玩意,何必哭。我那里有上头赏的几盘稀奇果子,待会我要人送到姨娘那里去,你回去后把脸洗洗,别乌嘴黑脸的。”说罢又要素云给了他几百钱,道:“自己去买个新的罢,以后有什么事别只顾自己哭,说出来总有人替你办去。”
贾环得了钱,又听有果子吃,喜得什么也似,笑着跳着回去了。
素云看着他背影,感叹道:“都是公子哥儿,一个出在太太肚子里,一个出在姨娘肚子里,便是这般可怜。”
李纨淡淡道:“这事向来是两边讨不得好,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总有一个要得势些,另一个就可怜了。还是我清净,虽孤寂些,倒不惹这些事。”
素云怔怔的,忽的低声笑道:“奶奶你方才说这西风东风,我倒想起一件事来。如今府里奴才们私下都在猜测,林薛两位姑娘谁才是将来的宝二奶奶呢。我瞧着林姑娘是东风,薛姑娘是西风,咱们奶奶自然是向着东边的。”
李纨笑啐道:“你们成日吃饱了混撑的说这些事,什么东风西风,和咱们有什么干系。”
碧月道:“奶奶这会子来撇清,你平时待林姑娘如何,我们都看在眼里,只比兰哥儿差那么一点罢了。这两位咱们冷眼瞧着,也是林姑娘好些。”
李纨摇摇头:“你们这么想,别人未必。宝姑娘向来会做人,过些时史姑娘也要来,更是凑成热闹一锅了。就算没这些姑娘,难免还有些心高的丫鬟惹事,我都看在眼里。”
素云道:“宝玉屋子里的丫鬟,有个叫晴雯的,仗着生得好,又是老太太派去做轻活儿的,不十分把人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