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缓地流逝,她躺在冷冷的冰面上,身下的血结成了冰。她眼里流着绝望的泪,心里狂喊着:啸渊哥哥,快来救我啊!可是连只黑乌鸦都没飞过来看她,前院里热热闹闹,丝竹声声,小旦们依依呀呀的唱着,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第二章
林冬儿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一些稀奇古怪非常离奇的事情。
在梦里,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仿佛升了起来,低头一看,自己真的是在空中飘荡着,那个曾经属于她的躯壳却仍然躺在冰面上,一动不动,□是一滩醒目的鲜血,周围还有雪没有融化,纯白的雪,殷红的血,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她觉得自己真惨,心里不禁充满了悲伤,很想好好哭一场,却是欲哭无泪,张嘴喊救命,仿佛根本没有人听到,因为她看到前院里的太太小姐们仍然陶醉在昆调如泣如诉的歌声中。
这难道,难道自己是死了?林冬儿想着,心里大骇,记起王爷曾经给她讲过的那些灵魂出窍的鬼故事,她马上伸手拧了拧自己的大腿,可什么都没有抓住,那下/身疼痛的感觉也消失了,看这个样子,她是真的死了,死了啊!
是怎么死的呢?那身下的鲜血又是怎么回事,林冬儿思考着,以她有限的医学知识,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小产了。她很吃惊,细细盘算起来,她也有两个多月没来月信了,可她一直没当回事儿,因为自从喝了那些药,月信就从来就没有准确过。难道是那些药失了效?要不就是假药?那么贵,还是假药哇……,可是不管是假药还是失了效,那又有什么用呢?林冬儿不禁又悲伤起来:即使她现在还能为王爷生孩子,可她已经死了。
林冬儿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她很不甘,她死得好窝囊,她甚至都没能见上王爷最后一面,她还不想死。于是她扯着嗓子再一次大喊救命,突然发现前面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一个白乎乎,带着高帽子,像纸片人一样的东西正一跳一跳地朝她招手,她头脑晕乎乎地就跟着他走了。
来到了一个黑森森的大殿,林冬儿的意识又清明了一些,感觉自己好像是到了传说中的地狱,可她一生没有做过坏事,受了委屈也是独自默默忍受,缩手缩脚,小心做人,从来没有与人发生过任何口角与争执,甚至连个苍蝇都没敢打死过,她这样的好人岂不应该升天登极乐吗?
“前……前面这位大哥,这……是阎王殿吗?”林冬儿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句,前面那个穿着一身白袍的家伙回过头来,笑容可掬,轻轻巧巧地回了一声“是”,然后又一本正经地告诉她“请叫我白无常君”。
林冬儿忍俊不禁,暂时忘了死亡的烦恼,低低地叫了一声。
白无常满意地点了点头,朝她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突然跳到她眼前,指
了指她左边的一个大坑,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差点没把她吓得再死一回。只见那坑里有好多魂魄,都伸着长长的舌头,张着手,目光呆滞地仰着脖子,望着殿顶,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是吊死鬼和毒舌鬼待着的地方。”白无常介绍。
“毒舌鬼?”林冬儿不解。
“生前尖酸刻薄,锱铢必较,得理不饶人的统统归为毒舌鬼。”白无常作解释。
“那这样的人岂不是太多?”林冬儿庆幸自己一向温柔,从来都不毒舌。
“在正常范围之内还是可以的,不能太过,太过就要受惩罚,这是天道。”白无常毫不客气地道出林冬儿所想,并指着前面的一个坑冷冷地说道:“你会被关在这里。”
林冬儿定睛一看,差点晕过去,里面的魂魄一个个萎靡不振,气息奄奄,瘦得都像干柴棍,仿佛几辈子没吃过东西似的。
“为什么?”林冬儿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急切地问道。
“这里关着懒鬼,饿死鬼,还有窝囊废。懒鬼游手好闲,不思进取,专干偷机取巧的勾当,如不然就会被饿死。窝囊废胆小怕事,谁都能骑到他脖子上,也不敢反抗,如果不依靠他人,自己又没能力,也是饿死的命。你就是这样的窝囊废,所以会被关在这里。”也不知是吓唬她,还是真的,白无常又补充了一句,“这些被关在坑里的鬼要比平常的鬼多受九九八十一年的磨难才能进入轮回。”
“我,我……”林冬儿又结巴了,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白无常呵呵一笑,指着她的鼻子说道:“你看,我说你是窝囊废,你还有些不服,不服你也不敢说出来是吧,这不是窝囊废又是什么?”
林冬儿默认了,她确实是个窝囊废。在王府里,虽然她是个妾室,好歹也算半个主子,却还不如那些丫鬟婆子们活得舒服。她干什么都小心翼翼,生怕受到老夫人的责备,温瑜嫣的白眼,李美人的嘲笑。只有和凌啸渊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觉得安全,可他多半时间都不在府里,因为他要上朝,会朋友,还要打仗。他不在的时候,她就备受欺凌,受尽窝囊气,就譬如这数九寒天,她的屋子冷得还不如那些丫鬟住的地方,可她什么都没敢说。
“太窝囊了,原来也会遭惩罚啊!”林冬儿默默地想着,不知不觉到了阎王正殿。
红袍皂靴的阎王爷正半卧在大殿之上的一条躺椅
中,翘着二郎腿假寐,也许是中午有些困倦,此刻他懒懒地睁开眼,看看林冬儿,慢吞吞地问道:“殿下之人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林冬儿很害怕这种诡异的气氛,连头都不敢抬,只低低地回答,“小女子林冬儿,京郊人士。”
阎王爷随意地把生死簿打开,慢慢看起来,越看眼睛瞪得越大,胡子还抖了抖,身体不由地坐了起来,斜眼再看林冬儿,咆哮一声,“我说,你怎么这么窝囊啊!”
林冬儿吓得连大气儿都不敢出,只一味地低着头,唯诺地应承:“小女子再也不敢了。”
阎王爷没搭理她,殿里一时有些静谧,过了好半响,林冬儿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只见阎王一脸思索的样子,不知在想什么,突然拿起笔,在生死簿上写了起来,边写边说:“今儿个爷高兴,就给你一次重生的机会吧。林冬儿,七十八岁终,嗯……”他又想了想,加了一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富贵无俦。林冬儿,你要好好把握。去吧,记住,千万不要太窝囊,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林冬儿醒来的时候,首先听到身下簌簌的声音,睁眼便望见那蓝凌凌的天空,一碧如洗,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虽然干洌却清新,她感觉自己的一颗心正咚咚地有条不紊,强而有力地跳跃着。她有些迷茫,那梦境中的一切,仍然萦绕在她的脑海里,尤其是阎王爷最后说的那几句话,更是清晰地仿佛就响在她的耳边,是梦非梦,真真假假。不过不管怎样,她还活着,林冬儿贪婪地望着那湛蓝的天空,又狠狠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突然发现这个天好像是在移动的。
她活动了一下脖子,扭头朝前面看去,这一看不打紧,不是天在移动而是自己在移动,她整个身子都被包裹在一床破席子里,前面有两个人正哼哧哼哧地拉着她,上山。
“你们要干什么?”林冬儿清脆的声音一叫,两个人突然像被定住了一样不动了,慢慢回过头来,看见林冬儿睁着双眼,乌黑灵动,居然是个大活人。
咚一声,一人倒地昏死过去,一人惊慌失措地扔下绳索往回跑,边跑边喊:“不好了,诈尸啦!”然后一个趔趄,一头栽下了山去。
林冬儿的意识清醒了,她知道这是要把她拉到山上天葬。天葬是大越国贫苦人家比较普遍的一种丧葬形式,死者被置于山上有雄鹰出没的地方,慢慢被其撕裂,吞噬,直至消失,化作尘泥,委于尘埃,归于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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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心的贼婆娘,连棺材板子都不舍得给我弄一块儿。”林冬儿咒骂了一声,扭扭身子,艰难地从席子里把自己的双手拿了出来,又松开绳索,左扭右扭地拔出了自己的身子,站起身,发现身上好歹穿了一件簇新的兔毛滚边天青色棉袄,还算不错。今天的天气晴好,冷得不刺骨,她至今还没有感到特别冷。
林冬儿翘首望了望,四下一片白茫茫,她也不知道自己位于哪座山,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京都最高的依山,这里是进行天葬的首选之地,离瑞王府不远,下了山,过一条街就回去了,林冬儿定了定神,沿着那破席子拉过的痕迹跌跌撞撞地往前滑着走。
走了一会儿,也许是活动的缘故,身上热乎乎的,原来那个瘦弱的病怏怏的身子仿佛被一个充满活力的青春少女的身体所取代,下/体的疼痛已经不见,真气回笼,越走越舒泰。她想一定要回去,回去吓死她们,首先就要吓死那个贼婆娘(老夫人),其次就吓死那个成天仰着下巴,鼻孔朝天的伪才女(温瑜嫣),然后再吓死,吓死谁呢?李美人虽然也可恨,倒没有存心找过她的茬,那就算了。对了,还要吓死那个彭婆子,是王爷的奶娘了不起啊,你也不就是个伺候人的?为什么总要骂她“狐狸精,贱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