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给曹公公上盐水,让纯婉仪娘娘看看什么叫披麻戴孝,你们都得弄好了,要让皇后娘娘跟婉仪主子看的过瘾才算好,知道吗!”
很久前,我还觉得不卑不亢的人,现在却是奴颜婢膝的样子,琛洛得势的神情,证明我还是看走了眼。宫里此一时彼一时,人的好坏果然都是没有定数的。
那厢,曹得全咬牙承受着伤口撒盐的剧痛。他唇色发白,死死的握紧双手,偶尔忍不住一死丝呻吟,但看到我之后便一句也不吭了。
皇后起身走到木栅边,对着我笑笑,“纯婉仪是否觉得大势以去,你等着这个人去搬救兵,结果他却在你隔壁承受鞭刑。只要本宫不喊停,不出一百鞭,他就会去阎王爷那报到了。”
我收回视线,冷冷的看着她,“娘娘何必如此对待一个奴才,他不过是听人吩咐行事,若娘娘也只会将他看作一条狗,娘娘这么高贵的人,怎么也会跟非我族类的计较?”
“大胆!”那个刺杀我的太监恶狠狠的瞪着我。
皇后抿嘴一笑,“尹仁,本宫知道你心中的恨。这个害死袭云的纯婉仪就交给你发落吧,手脚干净利落点,千万别错失良机。本宫也只能给你一个时辰。之后就该是你来报答本宫了。庆儿,杏儿,你们留下来帮帮他吧。”
“奴才谢娘娘赏赐,一定做得利索,娘娘毋需担心。至于报答,奴才自然铭记于心,不敢忘了娘娘的恩惠。”
他恭敬的送走了皇后,将暗室的石门落下,转身盯着我冷笑,“庆儿,你们还不快把她绑起来,本公公要慢慢的将她折磨死。”
叫庆儿的宫女有些惊慌,旁边的杏儿却已经动手了,她只好跟上来,我不做抵抗,任她们将我仰面朝天捆绑在一张特制的“刑床”上,手脚身体脑袋不能转动,我的脖子上还被系了丝带,于是越发困难的呼吸着。
他从一个柜子里端出一个托盘,盛着一刀高丽纸和一盆清水。曹得全突然在那边不安起来,却被几鞭子抽晕了过去。这是宫廷专用秘密处死宫人的法子——闷毙。做法是将高丽纸一层层糊在受刑人的的口鼻上,使其无法呼吸而窒息致死。
听起来简单,死法的痛苦程度却不输于任何酷刑。尤其是它让受刑人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死亡的过程,那种心理慢慢的煎熬恐惧,远胜所有刑罚加诸在身体的痛苦,明明只要多一口气就可以活下,却被人剥夺呼吸的机会,受闷毙的人往往是怀着憎恨死去的。
情况早已在我掌控之外,连曹得全都被抓住了,其他人更没有办法帮我。皇帝为了拉拢皇后而牺牲逼迫我,事到如今我倍觉灰心,为什么到此刻,你也不来救我。曹得全的兵行险招,看来只会是要我送命的一计。
直到一张冰冷的湿纸糊在我的面上,我终于落下眼泪,他没有来,竟然将生命作为赌注押在这个皇帝的身上,他是那样无情冷血的人,牺牲一个小婉仪换来皇后的鼎立支持,不论怎么计较都是划算的。他不会再来,我输给了我的自信。不有的放松了握紧的双手。静静等待。
一张又一张,越来越不能呼吸了。我干脆就不挣扎了,既是死就无谓挣扎,徒惹死后旁人的指点,不如安静的从容的死去,结束这生坎坷的命运,至于复仇就交给下一世吧。我屏住呼吸,心跳越来越慢,意识也模糊了,心痛的感觉就更加淡薄了。
“琛洛!你进来做什么?这可不是我私自行动,是皇后给我的机会,你别想在来破坏!你看,她都没有呼吸了,你来不过也是就个死人而已。哈哈,啊——”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琛洛的声音响起,还是不卑不亢,“皇上,刑床上躺的人就是娘娘,奴才立刻去宣太医,奴才相信一定来得及的。”
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逼近,走到我身边,顿了顿,这才抹开蒙在我面上的东西。我的眼睛只能睁开一丝缝隙,也足够看见魏扶风冷静无波的模样。他细长的眼看着我眨也不眨,伸手过来探我的鼻息,修长的手指停在半空,然后便看到他终于惊慌失措的表情。他立刻抽出佩剑,将丝带割断,一把抱起尚弥留一丝生气的我。
“皇上,你不生气了?”我以为是梦,伸出手摸上他坚毅的下巴,止不住哭了,“我跟皇上天人隔绝了,皇上一定好好保重,要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扶风搂紧我多日未进餐因而更加瘦弱的身子,勃然大怒道,“将这一干人等打入死牢,朕不想在后宫再看见这几个人!”
明明是出于他的授意,虽然不是要赐我死,但一早将我交给皇后时,他就应该想到的。但是当他颤抖着的手,笨拙的抹掉我的眼泪时,我却哭得更厉害。
那日我被他紧紧的抱着穿越了大半的宫廷,艳煞了东西十四宫人的目光。在所有人以为我就将被赐死的那天,他抱着我徒步走回长生殿,意在宣告他对我的宠爱。而与此同时,不可一世的皇贵妃被软禁起来,琅家上下和与之亲近的大臣通通被囚禁,远在边关的琅铘苏闻因为战事报捷才免于灾祸。大魏朝第一家族受到开国以来最大的挫折。
而皇后,因为有人指证她欲对皇帝暂时禁足的我下毒手,而被迫交出太后的懿旨迁居建安宫。兰氏一族也连带受了影响。这样,大魏两个最有势力的家族,几乎同时被皇帝算计,兰家仍是皇后娘家,声势却大不如前。
皇帝信任的青年一派亦开始在朝政大放异彩,大魏在国力显露衰败的时候,开始了历史上称“文帝中兴”的盛世。他是这长场牵涉后宫和朝廷的政治斗争中最大的赢家,一扫优柔寡断的天子形象,成为野心勃勃颇有建树的一代名君,以最少的牺牲完成了政治接替的残酷事实。然,从不是有道明君。
我在长生殿得到了最好的呵护,经此一事后,他像是对我卸下了一副面具,但仍然有防备。我觉得怅然,却因为他间接为我报仇因而尽量不去计较。
他如今从不耽搁早朝,也甚少临幸妃嫔,已经又是一月了,居然在长生殿整整留宿一月却没有碰我。他的心全部都用在了国事上,真正掌握权力,那种喜悦是超越了美色佳人的。当然也因为我刻意的躲避,不可否认我已经对他心怀芥蒂的事实,但愿能尽早忘却,可是只要一想到肌肤之亲,我就会生出抗拒。
为免胡思乱想,今日他一去早朝,我就出了长生殿,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上林苑。所有的棠梨都被砍了换了各色花卉,好似这里从来没有棠梨飘香的时候。一个高个的太监在绿茸茸的草里种花,可惜手脚不利索,非但没有种好花,还塌扁一片绿草。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却觉得不妥,“你是哪宫的啊?这里的花都是你种的么?”
那高个太监一愣,扔了短把锄头,一瘸一拐的跑开了,左脚好象跛了,过桥的时候,他脚一拐就滚下去了。我赶紧追过去,他听到我的脚步声,爬起来又接着跑,中途又跌了几次。他那像是逃命的样子令我不忍心追过去。
第四十章 生出嫌隙(上)
回了长生殿我才知那人是曹得全,因为献媚容妃的罪名被皇帝降位,如今他不在是内务府的总管了,而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太监,负责上林苑的花卉事宜。我知道是我连累了他,第二日又去上林苑却没有见到他。婉言打听到曹得全自请到承德避暑山庄伺候去了。
关于曹得全我还有很多疑惑,但因为他出了宫,许多事也就不得而知,只能淡忘。而往后我亦少了一个帮手,前路只会走的更难。
不久到了丁亥,魏元九年,十一月。西雪此时已是足八月的身子了,魏扶风却召了画匠进宫,要为我和西雪作画挂在太极殿。
宫里的情势大变,西雪的身孕已经肯定是个男胎,她虽然还只是贵嫔,却是多年来第二个有皇子的妃嫔,实际上的地位早已超越了许多人。她甚至破格与皇后一起统领后宫。而宫里的人也看出西雪和我很亲近。我也被皇帝晋为昭容娘娘,虽然只是从四品,但也是越级攀升了,尽管没有正式的册封典礼,宫里也没有说什么闲话,反而送礼的人络绎不绝。
良妃像是又想起了我,抱着她的小公主来长生殿玩耍。这个公主还没有封号,顽皮可爱,弥补了一些我心底的遗憾,她要胡闹时,只要不过分我都由着她,良妃笑我比她更像公主的母亲。结果昨日这公主顽皮过头,我坐下长廊的石梯上,她从后面把我推下去了。
魏扶风听说之后,扔下早朝不管,径自上长生殿,大声怒斥那个小公主,并且不许良妃再把她带到长生殿来。事后,魏扶风说他是怕我触景伤情,而后他在后宫传了宣告,近段时间有子嗣的后妃不得随意上长生殿打搅。
画匠将作画地选在太液池,等我过去时,西雪已经等在那了。一旁还有恕充容,简贵人,芳贵人,蓝瑶章侯在那。我见自己来晚了,赶紧从魏扶风的轿上下去。抢先跟西雪打招呼,“姐姐几时来的?怎的来这么早,姐姐有孕,晨起晚些才好。”
西雪抿抿嘴,悄声道,“妹妹跟皇上夜夜春宵,又日上三竿才起身,春宵苦短,姐姐能体会的。怕是不久妹妹又要做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