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花,花期太短过于脆弱,而万年青则省心的多。秦莲还是不懂这个道理,我摇摇头,将碗里的寿面吃完。
第四十二章 琅铘苏闻的归来
后来的半月,皇帝都留宿在舞阳殿,只有白天的时候他会来看我,一入夜他就上舞阳殿饮酒作乐。我知道他心有郁结,也就不曾劝慰。
容妃的落马,不过是魏扶风借以打压琅铘家族势力的借口。可惜,他能算计所有人,只有那个琅铘长公子,一开始他就避开风头,自请上战场,皇帝碍着他在边关的势力独独放过了他。
听说琅家被查抄,容妃被关的那日,琅铘苏闻在一场战争中手擒敌方幕府将军,倭国的皇太子,后来倭国以万金千马赎人。那些倭寇也佩服琅铘长公子在战场的出色表现和一诺千金的义气,联名给大魏皇帝进书,要求免了琅铘苏闻的罪,魏扶风迫于这样的境况,不得不恢复封琅铘苏闻左相的爵位,将军政大权还给了他。
婉言说着这些的时候,掩饰着失望,琅家只要有此人在,容妃就仍然是皇贵妃,婉言尚且失望,更何况是我,而且想着呆会儿就会见到他,我没由来的紧张。白天的时候,魏扶风就告诉我,这个宴会一定要去,我推脱不会歌舞,他仍坚持要我到场,否则他就罢了宫宴,我只好应允下来。
婉言挑了昭容的吉服,我摆摆手,坚持穿了那件素淡的绸裙,简单的样式没有下摆,行走很是方便,但用于宫宴还是平常了些。她还要给我绾高鬓,我推脱放下的鬓发别有风味,没有珠钗玉饰,只在发尾用绸带系上,披泻的长发不觉间已经长及膝头,婉言笑道,“主子今天好生怪异,奴婢也拗不过你,主子觉得这样好就好吧。”
我原本想着打扮平常点,最好连座位都离皇帝远远的,不引人注目,安静度过今夜的宴会。魏扶风却把我的座位按在他的右边排在最前的第一坐席。我的对面端坐着琅铘苏闻,魏扶风则坐在正中,西雪有孕没有出席,容妃自然也不在场,皇后的位子挨着皇帝,剩下的坐席却远远靠后,这样我就成了场中的焦点。
一头散乱的长发,素淡的裳服,脸上脂粉不沾,我本非天生丽质的美人儿,即使是秦莲她的容貌也在我之上,所以不用谁多说什么,我也知道自己这样算是失礼了。所以一直低着头,默默不语,一个宫女端着玉杯放在我面前,幽香的酒盛于其中。
“纯昭容,替朕闻闻这是什么酒?”
魏扶风温柔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温柔的命令不如拒绝。我只好抬起头,捧起杯子,细细闻着,这个味道很熟悉,是爹爹常年喝的酒,“回皇上,是百末旨酒,采百草花末杂于酒中,而旨,美也。此酒味美甘醇,酒效后劲十足,浅饮为好。”
琅铘苏闻突然举杯冲我笑道,“臣听闻娘娘见识渊博,鲜少有什么是娘娘拿捏不准的,今日斗胆敬娘娘一杯,算是表达臣对皇上的敬意和对娘娘的佩服之情。”
我回头看看魏扶风,他笑着点点头,隐在案几下的手却握紧了。我举起酒杯,笑向琅铘苏闻,“左相大人,我敬你一杯,替皇上感谢你为大魏朝付出的艰辛,为天下苍生的安宁做出的牺牲,我敬你的忠心为国和侍奉皇上的诚心,希望大人一如既往的忠心耿耿。请!”
“请!”他仰首一饮而尽,重重的放下酒杯,笑得放肆,“上酒,本大人还要向娘娘敬几杯。”
右相唐斟端起杯子朝他敬了一杯,“左相大人,下官敬你一杯,祝愿大人战事告捷,为大魏开疆辟土。下官先饮为敬。”
“下官也敬大人一杯。”郎中令舒远,治粟内史赵允,太仆陈青接连向他敬了酒,琅铘苏闻连连喝了几大杯,仍是面色不改,反观这几人都有些不甚酒力,面上微微泛红。皇帝并不做声,只是偶尔将视线朝向我,皇后的视线随后也会跟着望过来,我只能坐端正了,当没有看到。
他向我举起杯子,我便将今夜的第二杯喝尽,放下空杯的时候,我才说道,“自古以左为尊,就是丞相,也是以左相为贵。大人坐到这样的位子,就要办这个位子上该干的事情,保卫疆土忠心为国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我并不认为这是多么了不得的事,难得的是忠心哪。”
琅铘苏闻挑高眉看着我,像是醉意上涌,这会儿红了眼眶,“娘娘认为臣不够忠心,那臣愿意卸甲归田,这样皇上和娘娘就放心了吧。”
魏扶风抢过话头,“爱卿误会纯昭容的话了,她的意思是要爱卿时刻警醒,莫被人利用诱惑了,怕你毁了一世忠心的好名声。”
琅铘苏闻不吭声,气氛有些沉闷,他突然起身,走路磕磕绊绊,“皇上,臣喝醉了,臣的醉话皇上千万别往心里去。臣虽然是左相,可臣的一切都是皇上赏赐的,臣只是皇上的一个奴才,皇上要臣干什么臣就干什么,臣绝不推脱!皇上你一定要相信臣的赤胆忠心啊!”
他真的像是喝醉了,走了几步就跌在地上,宫女们怎么也拉不起来,魏扶风只好唤了太监将他抬走,宴会上立刻哄堂大笑,连皇后都露出几丝笑意。喝的烂醉当众失仪的一品大员,而且是人人欲诛的琅铘家的长公子,看见这样的人出丑,当然是大快人心的事了。
我觉得乏味,起身向魏扶风告退,他心情正好,招了秦莲坐他怀里,摆摆手示意我可以下去了。婉言没有跟来,上林苑离太极宫距离甚远,我抄了条小道回宫。哪知又遇见了琅铘苏闻。他从黑暗的角落里慢慢走出来,眸光清明,哪像烂醉的人。
“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大笑呢,难得看见我失态的样子,不趁机放肆的嘲笑,只怕将来就没有机会了。还是娘娘认为,即使是被你嘲笑我也是不够资格的?”
他拦住我的去路,修长的手指爬过舒散的额发,露出一大块暗红色的伤疤,这样大的一块印在他清秀的面容上,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他发现我惊讶的神色,露出邪佞的一笑,“怎么,你害怕了,你想知道这是怎么来的吗?”
我别过头,冷声道,“大人请让路!我要回宫了,大人在战场的奋勇杀敌的事迹,还是留着跟皇上说吧。”
他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整个人陷入了沉思中。我趁机要离开,他却自动挡在我的前面,喃喃自语道,“皇上一再加封琅家,我也感觉到琅铘世家数百年的基业就要垮台了。于是我自请到边关对抗倭寇,希望皇上顾念我在边关抵御外敌放过琅铘本家,至少也应该饶恕我的母娘亲和姐姐。结果皇上却吊死我的娘亲和亲姐姐,只这一件事,就足以让我跟他势不两立!”
关于魏扶风如何处置琅家的人,我不得而知。只说杀了一批核心人物,流放了一批到伊犁,几大与琅家交好的重臣被处死,以及一干与之相关的人遭贬责,剩下的我全然不知。我只关心容妃的生死,其他的人与我无关,也就不需要关心。可是姐姐,容妃不是还活着吗?
他看我不说话,继续说道,“容妃虽然是我的姐姐,但她是小妾所出,我跟她只有血缘关系,没有亲情上的牵挂。我说的娘亲,是我爹的正妻,一生受尽其他妻妾侮辱的女人。我的亲姐姐天生是个哑巴,她和我娘亲相依为命。靠着我近年在皇上面前受到重用,爹才开始重视她们。本来我想好带着娘亲和姐姐离开这里,可是我爹不走,我身为嫡子就更不能走了。”
我丝毫没有动容,还是冷声道,“我没有闲心听你说书,你的痛苦绝望也不用告诉我,因为我不会同情你。而大人你也是不需要别人同情的,你说这番话的意思也绝不是要我同情,但是我不想听下去了。请大人让路!行个方便!”
琅铘苏闻收起失魂落魄的神情,恢复邪气公子哥的模样,“我在战场出生入死,每一场到亲自上阵,我勇猛的杀敌,付出毁容的代价,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冷冷丢出一句话,“为了荣华富贵,没有几个人会怕死,尤其大人处在非常时期,要想保命自然英勇非常。”
他摇头说道,表情是我从没见过的认真,“你错了,我当时只想死,死在战场,死在千军万马之下,这样皇上才会把娘亲和姐姐的尸首还给我,皇上处死她们,无非是想做给我看。你不知道吧,琅铘家的数百年的祖坟,都被皇上刨根儿挖了出来。”
我瞪大了眼,不说刨祖坟这样缺阴德大事,把两个受冷落的女子吊死,就为了牵制琅铘苏闻,魏扶风他会下这样的命令?
琅铘苏闻凑近来,眼里邪气大盛,“看来你真的被他迷住了吧。他给你一点宠爱,几个专宠的夜晚,加上他一贯拿手的情话,只要是女人,都会外表清俊看似霸气的男人深深的迷惑。你又怎么会是例外呢?”
我侧身移开一步,“大人,我相信皇上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有时对待小人也不必拘泥于礼数。琅家若是清白,皇上也不会这样做的。同样是丞相,右相显然比你更得皇上信任。大人想卷土重来,也不要做出勾敌叛国的事。”
我暗示他勾结倭寇的话,立刻引的他大变脸色,“你说什么?”他一把拽住我,用了很大的力气,眼睛通红的瞪着我,口里呼呼的喷出酒气,是令人微薰的醉意,“你猜对了。不错,我是跟他们联手,那有怎么样?魏扶风他哪里对的起我,当年我排除众议扶持他做了皇帝,不过几年他却抢了我最爱的女人,还把我流放到边关,单单这一点,就足够我勾敌叛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