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算计着,嘴上却道,“不要急着给晴玉定罪。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婉言偏头,想说什么,忍忍了,只道,“奴婢知道了。等晴玉回来了,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不过,主子,这事你看,是她一人所为,还是有人指点。”
我心底展转思索,还是没有头绪,表情凝重的看向婉言,“我没有头绪,就算是她,我也想不透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还是静观其变,等着狐狸尾巴露出来也不迟。”
“奴婢知道为什么,晴玉不是想做皇上的女人么?只是,她没有这么傻,这么容易就会暴露自己的事,她应该是不会做的。奴婢一时也不敢肯定就是她了。”
我知道婉言心中的疑惑,于是抿唇淡笑,看似云淡风轻,话里却带了血腥,“不管她是谁,她和她身后的人,都会为此付出代价。而现在,咱们就暂时安静,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鬼鬼祟祟。”
再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了,自那日亲手毒杀袭云后,我便学会了狠冽和忍耐。从初进宫的心志尚善的少女,逐渐学着成熟老练,思索慎密,步步为营。即使偏差了两步,也要力挽狂澜。
因为,一但稍有差池,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第二十九章 天子薄幸杀机四起(三)
晴玉继续摘着木槿花,常常见她心满意足的笑着,只要我净身时,一定是她在旁洒落花瓣。我找个理由,大大的嘉赏了她十个银锭子,以及一支简单的珍珠细钗。晴玉对钱财并不在意,这样的人,她的胃口也更大,古来至今,从无例外。
皇帝仍时常在长生殿留宿,晴玉负责侍夜。而我每每缠着魏扶风,便是一场急切的亲密,总会不自觉的吟哦出声。他似乎很喜欢我的反应,爱着我的时候,他不会说着言语挑逗,因为他侵占的力量和呐喊,早已足够证明,他有多么投入。然后,会拥我入眠。仍然也在耳畔说一句,为我生个孩子吧,皇子公主,都好。
那时,窗棂旁,总会有一个黑影,自以为隐在暗处,娇小的身体,簌簌发抖。气么?我回以得意的笑。即使是这般凶险的时候,我仍能笑出来,实属不易。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许多事,我早有算计,再不敢轻易露动静,也不对别人讲,连西雪也隐瞒着。不能低估了敌人,连带的,我亦不再小瞧容妃,而对整个后宫的女人,也都多了一份戒心。
皇帝对容妃,的确是特别的宠爱,几乎是没有理由的宠爱。而如今的现状是,容妃身怀龙胎,母尊子贵,又是皇贵妃,若生了皇子,立为储君,又未尝不可能。但我进宫快一年,一直顾念复仇,屡屡遭冷落遇险境,我不得不承认,确实是操之过及了。连脚根都没站稳,便急着这般,有了身孕,容妃将来只会更肆无忌惮,只怕要复仇,便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
宫里的情势忽然转换了,容妃仍是高高在上。皇后还专门摆了菩萨牌,日日吃斋念佛,为容妃祈祷。静妃不再上皇后的宫殿,良妃却时常抱公主到长生殿玩耍。可惜,皇上从来不会对这公主,多哪怕一点的注意。恕充容有时也找我说话。我们这几人,似乎在不知不觉的团结起来。然而,这样也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所以,如今,我变的极为谨慎,若不是十分的把握,绝不轻易出手。哪怕,担着麝香的危险气息,也要笑下去。
婉言沉默了不少,总会偷偷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晴玉,这个小她两岁的宫女。她看着她长大的,转眼,晴玉已经二十二岁了,再几年,便可以出宫了。可是,今生,晴玉怕是出不了宫了。婉言跟我提过,对她不要下狠手。我只是笑了,说道,“你看她像是对我软手的样子吗?只恨不得我立时毙命。”
对这人,我一时也被迷惑过,仔细想想,怎会那么巧,而且看到的又那般及时。那夜的珠钗,不过是计中计,才有了那一出拙劣的表演。而今,她的举动,更证实了我的疑惑。
只是,我不能拿她怎样,想必,她才这般有恃无恐。我也相信,若我说出麝香的事,这个晴玉有可能受到惩罚,但是,她背后的人,将会隐的更深。我想到这一点,她背后的人,也能想到的。所以,跟踪追随,我从没有让婉言做,因为别人也在看着我呢。
不能轻举妄动,我想好了法子。这天,起身后,我神神秘秘的招了婉言,低声细语的吩咐了几句。也不入花浴了,换了宽袖略略修身的淡青复裙,挽着垂坠拽地的裙角,步步小心翼翼。该是来葵水的日子了,也不见动静,不喝太医开的调理汤药,褥裤时时换着,却总是干净的。
午后,晴玉搬了一盆珠兰进屋。碧绿的软叶,细穗的花串,性素喜荫,这种花历来用做观赏。
“这花,样子不扎眼,却是暗暗留香呢。晴玉,你从哪搬来的?”我放下抚在小腹的左手,攀过就着花穗闻了闻,微微皱起了眉。
晴玉笑着别过脸,泛冷的眼角却盯着我的小腹上,她真的很喜欢悄悄窥视别人呢。记下她的眼神,我咳了声,“这味道,我闻着心头烦闷的很,也不知怎了,就是突然闻不过这味儿。不过,晴玉,这么大的天儿,难为你去搬了来。”
不看她的反应,我转身,拨开新换的合叶珠帘,进了房。眼角瞥到她也移步,我出声,“不必伺候了,你下去,留婉言就好。天这般热,你也去睡个午觉吧。”
她应了声,回了房。今年天热,好在,长生殿的宫房处所很多,我过来时,就带了长喜,婉言,香芹,晴玉几个。除了偏殿让简贵人入住,其他地方都还空着。我选了几个房间,经过仔细考虑,晴玉的房挨我最近,长喜的就在她的隔壁,婉言和香芹的房则将晴玉的围着。
一开始的担忧,并不是突如其来的。其实,她处处显得不自在,本想表现善良单纯,然憨厚的不够,像是做戏,于是时常为此手足无措。心性浅薄沉不住气,妄想凭支手之力做出什么,却常常泄露心思出来。而今,我细细想,心底也便了然了。
“香芹!”
叫进来的却是长喜,他抹着汗珠,径自笑着,毕竟只有十四岁,还是个孩子呢。
我见着他,总是心情颇好,问:“香芹呢?我可好几日没见着她了?是不是在忙什么呀?”
长喜闻言,撅起了嘴,“回主子,香芹姐姐过简贵人那服侍去了。奴才听说,简贵人对香芹姐姐顶不好。香芹姐姐做事勤快话不多,服侍主子也周到,主子,你就让她回来吧,。”
简贵人?她几日前搬来的,说是与我住一殿,甚是安心,皇帝便允了,不想,连我的奴才也允了过去。简贵人的用意简单,不难看出,她是容妃的人,单是一身梨香,即可认定了。以为跟着我,便算盯住我了?
婉言回来了,后面跟着傅清阳。我笑着禀退长喜,婉言将门搁上。傅清阳打开药箱,取出一缕金丝线,婉言帮着系在我的手腕上,放下轻纱,退在窗边注意外面的动静。
适才,她趁系线时,跟我说了西雪如何有孕在身,不能抽身来长生殿,而舞阳殿的秦莲,要为皇帝下月的喜宴排舞,根本来不及听婉言说了什么。静妃陪着皇后念佛经,细碎的进言,只会打搅清净的佛堂。
我早知是这样,那日与西雪谈了,原就定了暂时停了往来,免得被有心人拿住,将来若出了什么,便不能互相帮衬。表面的关系淡薄点甚好。然心底却隐隐不安,情况像是四面楚歌般。如何是好?
傅清阳认真把着脉,隔着层若绿的轻纱,看清了他缓缓皱起眉头,我问,“可有不适,傅太医,有什么不好的,你直管说。”
他放下金丝,以一个医者的口吻道,“臣先恭喜婉仪娘娘,娘娘已然身怀六甲,所以,行经调理亦可省了。”
有孕了,我不敢相信是真的,一把拉开薄纱,抓住他的手,略略激动,压低了声音,问道,“傅太医,你说的是真的,是真的吗?我有了身孕,你确定,你没有把错?!”
婉言听了这话,比我还欣喜激动,“颤抖着,哭笑着,“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奴婢这就去禀报皇上——”
“慢!”傅清阳唤住了她,他看来神色凝重,再拿起丝线,仔细把着。良久,他道,“婉仪娘娘的身体虚弱,实在不宜有孕。适才,臣仔细看了看娘娘,娘娘的舌苔薄白,脉细滑,有时兼弦,面部隐隐带青,这分明是气滞胎位。”
我不懂得医理,只是沉下脸,问,“傅太医,你只管说,到底怎么了?”
没了声音,沉默一阵,傅清阳才道,“就是胎位不稳,胎心异常,像是因为麝香的缘故,胎儿尚不足一月,本就生命迹象虚弱,而这样一来,臣几乎把不到脉,只怕,此胎不保。”
婉言变了脸色,担忧的看着我。傅清阳则安慰道,“臣,定尽力而为!娘娘不要过于担忧。尚不算晚,臣想,臣应该可以保下它。而娘娘,切莫再接触麝香,否则——”
我挥手,打断他的话,冷笑道,“否则,便是大罗仙医,也无法挽回。此事,全怪我之前的疏忽,让贼人有机可趁,虽然都不知已有孕,但如此一来,终还是会隧了别人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