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裔轩看着凤久澜所在门口的方向,转头看着弦月,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肩上,窄小的肩膀,那样的瘦弱,可她肩上扛着的却比任何人的都要沉重,让人忍不住担心,她能承受的住吗?可是他知道,无论过程有多么的艰辛,她一定会忍着走到最后。
他仰头,看着那轮渐渐下沉的月亮,悠悠的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弦月看着那张浸润在月光下的侧脸,单手放在后背上,枕着脸,瞪大眼睛,眼底的月光跳跃,也没有说话。
“只是觉得你需要一个肩膀。”
过了半晌,兰裔轩悠悠的开了口,那声音,很轻,轻不可闻,飘散在风中,近在耳畔,弦月靠在大理石背上的手微微一震,抬头,几乎是出于本能的看着兰裔轩。
夜里的风吹在脸上,刺骨的冰寒,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身后那道灼热的视线,像是火球一般,在他的背上燃烧,他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仿若发呆了一般,看着悬挂在夜空的月亮发呆。
弦月觉得冷,那是从心底冒出的寒意,像是深秋的浓雾,将她整个人笼罩,她觉得眼前的视线好像又有些模糊了。
她不是铁人,她有血,有肉,会痛,会受伤,更加会软弱,她想哭,不是一个人悄悄的躲在角落偷偷哭泣,而是寻找一个能够依靠的肩膀,放声大哭一场,告诉他她的恨,她的担心,她所有所有的害怕恐惧。
这个人真是该死的善解人意,她觉得悲凉,是的,悲凉,从未有过的悲凉。
她不明白,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难道就因为她是凤国的公主,这里边是不是有丁点的真心?
她觉得自己走进了一条死胡同,她在钻牛角尖,她告诉自己,没必要那样做,他终究不是她的良人,对于爱情,她已经放弃了所有的奢念,不是吗?可是心里,为什么会那么多的不甘吗?她到底是在不甘些什么?诚如她说的那般,她并非非他不可,可是心里却又不得不承认,他是她最好的选择。
她抽回手,脸贴在大理石上,心猛然一颤,好冷。
她觉得自己应该歇斯底里的质问跟前的这个人,他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够成为她依靠的肩膀?像他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人,他到底是凭什么?既然那么想娶公主,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为什么那么轻易的在宁云烟的事情上认输?为什么不努力一把?他明明可以取胜的。
但是她知道,如果真的那样做的话,她就输了,输给兰裔轩,但是她不想输,更加不会输,这个时候,她也不允许自己输。
倾身,眸光微转,真的就任由自己的双手攀上兰裔轩的腰,很明显的感觉到他身体在一瞬间僵硬,她的脸靠在他的背上:“兰公子,你不累吗?”
她笑了笑,说出的话却与这样亲密的姿势完全不符:“你可真会演戏。”
她说完,笑的越发开心,那声音,用着和往常一般欢快的语调,像是在人的胸口留下重重的一锤。
那双温和的眸,波涛翻滚,承载着滔天的怒火和冰冷,他在厌恶,他在排斥,更加懊恼,他承认自己不是好人,却从来没有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来,她何必处处针对防备。
他想也不想,掰开弦月缠在自己腰上的手,满脸的骇气,起身,却在对上她无辜的笑脸时,恢复如初:“那你觉得值吗?”
翩翩儿郎,温和如玉,兰裔轩对着弦月,似笑非笑。
弦月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当然。”
或许弦月不值得,但如果冠上了那个姓氏,那所有的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其实,她觉得自己不该生气,为什么要愤怒呢?就像他问自己的,值得吗?如果不值得,她这样又是何必?她不管他想要的是什么,只要他能给自己想要的不就足够了吗?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只是在一瞬间,她觉得整个人豁然开朗了起来,她忽然觉得感激,感激柳心悠这些年来加在她身上的痛苦,如果不是这十年来的磨难,如果她只是养在深宫的金丝雀,现在的自己,必定不堪一击,弱弱的在他面前哭泣。
她不要也不会让自己变成那个样子,如果她自己不能坚强,那她的软弱又能给谁看?难道还要孱弱的哥哥背起那样的重担吗?
现实,不是用来逃避的,她必须都要学会勇敢的去接受,不管那个人是谁,她只能选择冷静面对。
弦月起身,拍了拍手,笑容明媚,直直的与兰裔轩的视线相对:“兰公子,合作是需要诚意的。”
她无所谓的挑了挑眉:“可我看不到兰公子的诚意。”
她想,她真的是个很冷血理智的人,在这个时候,还能用如此冰冷而又淡漠的口吻和另外一个人谈判,不过她喜欢自己的这种坚强,在任何时刻支撑着自己,不会那样轻易的倒下。
“轻痕。”
弦月轻轻叫了声,云轻痕很快出现在她跟前:“让人送兰公子回去。”
言罢,转身就走,云轻痕拍了拍手,很快出现了两个灰衣人,对着兰裔轩做了个请的姿势,而云轻痕则跟在弦月的身后,公主没让他亲自去送,必定是有话问他。
他有些不明白,如兰公子那般优秀的男子,公主都不喜欢,这世上,还有谁能入得了公主的眼。
弦月担心凤久澜,不敢走远,便坐在房门口的台阶上。
悬挂在夜空的月亮已经渐渐沉了下去,远处的天边,像是蛋清一般,混沌的一片,什么都瞧不清楚,夜里的风吹在身上,她穿的单薄,其实是有些冷的,不过她却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云轻痕站在弦月身前,弓着身子,也不说话,一副随时待命的姿态。
“坐下吧。”
弦月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云轻痕坐下。
云轻痕抬头看了弦月一眼,想来是觉得这样逾矩了,没有动作。
“你这样站着,我不好问话。”
凶巴巴的口吻,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反感讨厌,想到方才坐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弦月,云轻痕倒是有几分惊讶,略微思索的片刻,还是选择在弦月手指的位置坐下,相比于让主子仰视自己,坐在一起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弦月托着下巴,眉头微微皱起,她的心里有很多的疑惑,却又不知该从哪里问起。
“哥哥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弦月的口吻难有的沉重,盯着云轻痕,她天生自由一股威严,让人不由的臣服,再加上那压迫的眼神,云轻痕微垂着脑袋,心里却清楚,今日是逃不开了,想临时编造些谎话,小心翼翼的抬头,不起然的对上那双清亮而又了然的眸光,顿时就打消了这样的想法。
他已经明白公主的决心了,抬头看着弦月,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的握紧,点了点头。
弦月的心猛地纠紧,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道:“什么病?太医怎么说?”
云轻痕摇了摇头,转过身,望着那混沌的夜空,眼神恍惚,思绪也跟着飘忽起来,将那些尘封的往事,娓娓道来。
“殿下醒来的时候,很虚弱,根本就不能下床,第一句话就是问公主的下落,我们哪里敢告诉他,随口编了个谎话,王上对殿下说,若是他这模样被公主瞧见,一定会担心的,让他安心养病,殿下听了劝,可纸哪里包的住火,也不知是哪个小太监多嘴被殿下听到了。”
“那个小太监是怎么说的?”
她想,那个小太监必然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不然哥哥不会有那么深的自责。
“是几个小太监闲着无聊在背后议论的,公主知道,皇宫之中,以讹传讹,难免会将事实夸大。”
弦月恩了一声,是是非非,流言蜚语,传到最后,或许都不知道是哪件事了。
“他们说公主是被一个满头银发的女子带走的,那女子虽然满头银发却是面若少女,当时殿下昏迷不醒,奄奄一息,宫中御医束手无策,他们便将那女子说成是妖怪,还说公主是为了救回殿下,才甘愿跟着妖怪走的。”
那清亮瞪大的眼眸带着震惊还有伤痛,难怪,难怪了,妖怪,这世间哪里来的妖怪,可这世上还有另外一种说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十年的时间,并不蛮长,可对哥哥来说,却足以让他将这样玄妙的猜测想上成千上万次,然后,信以为真。
“殿下将雪桑殿找了个遍,可公主不在皇宫,他哪里能找的到,他命人去找公主,却被王上拦下,一怒之下,殿下将自己整个人关在了雪桑殿,将近有一个月的时间,他谁也不见,若是那些送膳食的宫人靠近,就会被他赶出来。”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不过弦月能够想象,有人说,度日如年,可对哥哥来说,那一个月的分分秒秒,必定是以往的四年都还要蛮长。
柳心悠,柳心悠,她在心底一遍遍的叫着她的名字,咬牙切齿,对那个女人,越发的憎恨。
“白娉婷呢?她没照顾好哥哥吗?”
在提到白娉婷时,弦月的眸光多了几分狠戾,那种神情,不像是公主对大臣之女,倒像是严厉苛责的上司对待自己的属下。
云轻痕回忆着,沉浸在过往的那段回忆,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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