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出去。”
君品玉不忍看到弦月这个模样,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向身后的云轻痕。
弦月动了不动,摇了摇头:“我在这里陪哥哥。”
“白战枫。”
君品玉重重的叫了声,一直愣在帘外的白战枫打了个激灵,跑了进来。
君品玉生深深的凝视了弦月一眼,这样的痛苦,他其实明白,那是常人无法用言语安慰的痛苦,这个时候,一切的言语都是黯然失色的,太过都苍白无力,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把她带出去。”
他明白她的心情,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想那么残忍,让她亲眼目睹这一切,她承受的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再多些心里压力。
悬壶济世,本着一颗善念,但身为医者,不能有过多不该有的情绪,那些对他来说都是干扰。
弦月挥开白战枫的手,怎么都不肯起来,云轻痕心里也着实不忍,若是殿下,他也同样不会让公主呆在这个地方的,那样,太过残忍。
“就算是为了公主,殿下也一定会扛过来的。”
所以就算是为了让殿下安心,公主也不应该继续留在这个地方。
弦月看了床上的凤久澜一眼,深吸一口气,她想说,她可以静静的在一旁看着,什么都不做。
“你不行的。”
君品玉已经坐在床边,那是近乎肯定的口吻,是的,不行,这个世界上,她或许能对所有的人冷漠,对自己,也可以无情,但他知道,对凤久澜她做不到,就像凤久澜见不得她受到丁点委屈一般。
君品玉见弦月还是不肯动,口气不由的重了几分:“你这样会干扰我的。”
弦月的脊背僵硬,不敢有半分的迟疑,很快站了起来,看着君品玉,那是信任,也是寄托,蓦然想到什么,突然跑了出去,接着,又是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轻痕,药房在哪里?”
云轻痕见弦月离开,对着君品玉躬身:“一切就拜托神医了。”然后追着弦月跑了出去。
弦月等人离开,整个房间就只有君品玉和凤久澜两个人,君品玉看着床上的凤久澜,翻开他的眼脸,手迫不及待的搭在他的脉搏上,然后,那原本就并非疏朗的眉头,像是蚯蚓般,皱成了一团,他看着床上的凤久澜,眼底流露出的是恐惧,是心慌,是从未有过的不知所措,他转过身,失神的看着那摇曳的烛火,只觉得那火光怎么如此微弱,随时都有可能会熄灭一般。
“果然是这样——”
“果然—”
“果然——”
除了怅惘,还有心痛,那种心痛,仿佛是预见了将来的某一种结局,他不想看到的结局。
弦月拿着从宁云烟那里取来的神仙草,直奔药方,白战枫紧跟在身后,一步也不肯落下。
这样的弦月,和以前他认识的那个嘻哈随行的弦月完全不同,那样的脆弱,仿佛只要他轻轻的一拳,她就会变成碎片。
他很少思及男女之间的事情,对于弦月,那是完全不自觉的吸引,他以为,他喜欢的是她的坚强,她的随行,可现在,这个样子的她,居然也能让他觉得心疼,想要呵护在掌心,然后不再放手。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小鱼口中的爱,但他心里清楚,这已经不是浅浅的喜欢了。
弦月以前在梨花山上学过熬药,柳心悠那个女人虽然不允许自己看医书,但这些杂事却总是交给她做,完全就把她当成万能的婢女。
她手上拿着蒲扇,对着那燃起的火焰,那火明明不是很大的,可她却觉得浑身上下都是滚烫的,眼睛更是。
白战枫蹲在药方的门口,她静静的蹲在那里,足足有三个时辰左右,她才起身,掀起盖子,拿起一块厚厚的磨砂,握住手柄,然后将里边的药汁倒在另外一个碗里,动作十分的熟练。
越是相处,他的心里就越是困惑,这真的是公主吗?在他看来,公主就该是锦衣玉食养在深宫的,就像楚国的那位,完完全全就是温室的花朵,什么都不懂,记忆中的那个华初雪好像就是这样的,动不动就哭鼻子,红了眼眶。
越是相处,他越觉得弦月和自己是同一类的人,出身显贵,却不拘小节,她的身上,也完全没有其他女子的矫揉造作,而且,她重情义,看着她为凤久澜做的那些事,他觉得心里有些吃味,也不知道是羡慕还是极嫉妒。
反正,无论他怎么想,结论都是,无论是弦月还是凤国的羲和公主,都是个值得他爱去付出的女子。
玉碗上,用盖子盖着,她端着托盘,走到门口,看到同样蹲在门口的白战枫,白战枫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弦月,仰头瞧了眼外边的天色,日头挂在正中,已经是晌午了。
“你不饿吗?”
在他的记忆中,弦月一直是个除了吃就知道睡的人,早上那么早,她就从神安阁将君品玉带来,到现在肯定还没用早膳,现在都已经是正午了,若是以前,她早就摸着扁平的肚子抱怨了。
弦月没有回答他,这个时候,什么山珍海味,什么绝世美酒,她也没有胃口。
“你怎么还不回去?”
弦月的脸上没有往常的笑容,扔下这句话,就往外走,白战枫知道她心情不好,配了个憨厚的甚至是带着傻气的笑脸,很是真诚道:“我陪着你。”
同样都是关心的话,可对白战枫,弦月生出的是好感,而兰裔轩,她想到他昨晚说的那些话,也不知是真是假,可她听了就是心怒难平,想要质问一番,转念一想,白战枫这人真的比兰裔轩要真诚太多了。
“君品玉住在这里给你哥哥看病,我住在这里照顾你吧。”
弦月没有搭理白战枫,她不认为白战枫能照顾的好她。
想想,白战枫这人其实挺好的,为人算是仗义的,也够豪爽,不像其他人,满肚子的歪歪肠子,也没有那些纨绔子弟的坏毛病,或许是他的骄傲自大,或许是他对念小鱼的绝情让人心寒,她就是不喜欢。
弦月端着药,见云轻痕正往这边走,将刚熬出来的药递给他:“止痛的,你给哥哥送去。”
云轻痕接过,看了弦月一眼:“公主,午膳我已经让人备好了。”
弦月点了点头,有些机械,整个人的精神看起来有些不济,那双眼睛却是清亮的,很是抖擞,云轻痕看着她的眼,觉得那里边住着一个巨人,一个永远都不会倒下的巨人。
“趁热,送过去,别凉了。”
云轻痕点了点头,径直朝着凤久澜的房间走去,开门,然后又将门合上,弦月呆呆的看着,那么轻,却又那么响。
弦月向前走了几步,见白战枫没有追上来,转过身看他,什么也没说,继续走自己的路。
白战枫见弦月已经走远,忙又跟了上去,他只是觉得奇怪,谁都看的出来,她对凤久澜的感情,怕已经不是简单的担心二字就可以形容的了,可现在这种情况,她却不哭了,那样的平静,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弦月用了午膳,她的吃香还是和以前一样,大口吃饭,那粗俗的举止,让人忍不住皱眉,渐渐的,那张脸,带着笑容,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可他总觉得,那笑容太过没有生气,什么都看不出来。
用完了午膳,又有下人送来饭后的茶点,弦月也吃了些,依旧将独自撑的满满的,然后靠在椅子上,唏嘘叹气,以前,那叹气声,让人觉得满足而又幸福,可现在,白战枫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这个样子,他倒是情愿她倒在自己的怀中,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他想问,你这样会不会很累,可那话到了嘴边,不知怎的反而说不出口了。
吃饱了饭,弦月静坐在凤久澜门口的台阶上,直到那碧蓝的白云变成了燃烧的晚霞,她还是没看到君品玉从里边出来。
她忽然想到以前,她还很小很小的时候,那个年龄,原本是没有那么多的记忆的,可是,她的身体里边住着的并不是只有三岁的孩童。
她记得那晚,她偷偷跑去哥哥的寝宫,搬了条小凳子,探着身子,趴在窗口上,隔着一段距离,她只看到哥哥在床上你打滚,可具体怎么痛苦,她也是不清楚,她在窗口站了很久,然后她听到彭的一声响,哥哥从床上摔了下来,房间的灯光并不是很亮,她能感觉得到火光摇曳,很是微弱,那柔弱的灯光,她看到哥哥躺在地上,那乌黑的发丝映在脸上,越发的苍白骇人。
那个时候她只觉得害怕,一个劲的哭,却又不敢发出声来,后来上了梨花山,柳心悠拿鞭子抽在她很伤,她才渐渐的明白了那种痛苦,直到哥哥昏了过去,她才偷偷让人来,然后溜回了雪桑殿。
她明白白战枫为什么总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她知道他在疑惑,若是其他人,怕早就痛哭出声了,可是她没有,该做什么继续做些什么,不是不害怕的,只是这种害怕,她已经渐渐习惯,习惯了,却怎么都做不到麻木,只是,她选择了坚强。
做一个足够坚强的人,才能为哥哥挡去那些风风雨雨,而不是躺在他的怀中撒娇,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真的潇洒的,那些不过是表面,亦或是没碰上那个羁绊她的人,而她从一出生,早在那个人抱着自己,温柔的亲吻她的脸颊,告诉她哥哥今后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这样的话时就注定了她这辈子无法真正的潇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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