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师爷道:“学生认为这个罪名正合适。大人,这些流民为什么闹事?是先从何地开始的?”
“郧县啊。”
“正是,因为郧县知县章延闿私自分配县中有主土地,并提出什么‘凡一占即为己业,后亦不得争论’,引得大量流民依附,他还私自给予这些流民版藉,让他们落户在郧县,脱去流民的身份,是他们能在郧县过下去。若不是章延闿扰乱这些流民,又坏了原地主的利益,怎么会闹成今日的局面?这些流民就是在谋逆,而这导火索就是章延闿点燃的,学生定他的个谋大逆难道不正适合么?”
布政使迟疑了,他从邢师爷的话中听出另外的一种意思,他好像是说如果不是他把郧县知县章延闿给抓了起来,那些个流民也不会闹事。这些事都是他的错一般。
布政使道:“照你这么说,章延闿在那还安抚了那些个流民?”
邢师爷道:“哪里是安抚?明明是纵容流民闹事。大人,您一定要像前两任布政使大人一样英明决定,尽早剿灭那些个乱民。以安社稷!”他说着长揖行礼,恳切地请示着布政使,大有布政使不答应,他就不起来。
布政使一听,脑子里立马冷静下来,他不说别的还好,若是说起那前几任的布政使,他就是一身的冷汗。他前面的那几任布政使有几个善终的?那几个都是出兵镇压流民的,结果流民没镇压下去,他们自己到一个个的丢官去职。什么封侯拜爵,保住他脑袋上的乌纱帽到是真的。
因为他抓了郧县知县,因为他抓了郧县知县,所以好容易安抚的流民认为朝廷要动他们,所以提早反抗,所以才闹事。这根结就在郧县知县章延闿的身上。
布政使起身,抓起邢师爷替他写的那个题本,凑到灯下又看了一遍,随即合起,走到一边的立灯处,点燃焚烧。
邢师爷见布政使大人烧了那题本忙道:“大人,您这是……”
布政使大人道:“不能送上去。这事在咱们这了结便算。既然是因为这个闹事,咱们就在这根结上了断。你写,咱们这就把事情结了。”
邢师爷坐下,取了纸笔听着布政使的分派。
“一,郧县知县章延闿一心为民,为奸侫之人诬陷,立即开释。二,郧县原行一切事宜照原办理。三,免除郧县及荆襄山区一年的赋役。四……”
邢师爷手中的笔随着布政使的话语一一落款,他只是将布政使的话语微微润色,便成了一道道的宪令,他写完过后便交给布政使过目。
布政使点点头,再递给他:“加印,这就办了,然后告诉郧县县令,这怎么安抚流民就要交给他,让他迅速拿出个章程来。”
邢师爷道:“若是旁的也就罢了,这章章程却是老早便有了。大人请看。”他从袖口摸出一个题本,双手呈给了布政使。
布政使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这是郧县县令章延闿月前递上来的《流民图说》(注:此文是明代祭酒周洪谟所写,借来用用),说的就是安抚流民之事。大人让学生好生研读,学生到今日才拿来,还请大人海涵。”
布政使哪里见过这个,想了许久也没想起来,反正说老实话他压根就没见过这个,不过邢师爷到给了他三分的面子,说是拿给他研读的,迟迟未能送过来。他也就借坡下驴,笑道:“我是说呢,好像有这么个东西,原来是放在你那了。”
他细细的看着那份题本。
“东晋时庐江松滋之民流至荆州,乃侨设松滋县于荆江之间,陕西雍州之民流聚襄阳,乃置南雍州于襄水之侧。其后,松滋隶于荆州,南雍州隶于襄阳,垂千余年静谧如故。以前代处置流民者,甚得其道。今若听其近诸县者附籍,远诸县者设州县以抚之,置官史,宽徭役,使安生理,则流民皆齐民矣,何以逐为?”
布政使不住的点头:“说的甚好。”再落款,却是月前送来,他竟然忽略过去,差点就误了大事。
邢师爷道:“学生看了也觉得好。学生私以为大人还是要将事情上报朝廷,却不是意在要兵剿灭流民,而是安抚流民,化赋为民。不为朝廷一兵一卒便能平定数万流民之乱,大人乃再世诸葛,功在千秋。”
布政使心里甚是满意,他也头疼若是奏到朝廷,安乾陵兵并不是一日便能要到,即使要到,日后兵将来临,他湖广也要饱受一番蹂躏,要好些年才能恢复生机。
“大人既然觉得这《流民图说》写的好,不如将其大意择出,直接奏报朝廷?”
“这事交给你去办便好。另外,你去把郧县县令章延闿请来,我还有话要同他说。”
邢师爷回到自己在省城新的小院,才一进门,家里新来的那两个可人的丫头立马迎了上来:“老爷回来了。老爷,郧县章知县太太来求见老爷了。”
邢师爷在丫头的手上捏了一把,只觉得那丫头的皮肤光滑细腻,着实不一般,再想摸一把,只见那个郧县知县章延闿的夫人迎了出来。
世芸见邢师爷回来笑着道:“邢师爷可算回来了。”
邢师爷笑着同世芸打了招呼,又道:“章太太来了,快屋里坐,是什么风儿把章太太吹来了?美玉,还不给章太太倒茶。”
其中一个穿红的美人脆生生地应了,转身出去。
世芸道:“我过来瞧瞧,看邢师爷您在这住的可习惯,看看还少什么?也不晓得美玉秀玉两个听不听话。”
邢师爷笑着道:“满意,章太太想的这样的周到,我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世芸忙笑道:“您能满意这就最好了,我也就放心了。我叫了月光阁的酒菜,您请用。”世芸说着便要离开。
邢师爷叫住了她:“我再说件事,你就更舒心了。”邢师爷让世芸留下来,“布政使大人已经让把章大人放出来。这个时候怕是在见他,你且放心吧。”
世芸听了顿时觉得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下来,她冒然找了这位邢师爷,冒然的命董维运他们鼓动着县城的百姓,没想到真的就成了。
她心中的喜悦微微地押下一些,忙向邢师爷行礼:“多谢您了。”
邢师爷忙拉住她:“这叫什么。章太太看的上我到是我的体面了。”
世芸笑了笑,亲自执壶为邢师爷满上一杯:“我敬您。”
邢师爷只觉得这位知县太太爽快的很,笑道:“那就喝一杯?”说着仰头干了。
世芸也喝了酒。她只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却依旧笑着陪着邢师爷吃了这顿饭。
……
章延闿被钱师爷接了回去,到了门口世芸只让他跨了火盆,又让他用柳树煮过的水洗了澡,又吃了一大碗猪脚面去了那晦气,这才让女儿扑到他身上。
“到底要谢谢钱师爷,若是不是他与布政司衙门的师爷是同乡怕也没那么容易。”
钱师爷道:“还是多亏夫人。若不是夫人,学生也办不了这样的事。”
章延闿向着他们再三鞠躬:“都是要谢的。多谢夫人,多谢先生。”
谭世仪从外间踏了进来,爽快的道:“姐夫,难道你就不谢我了么?”
章延闿微微一怔,随即对着谭世仪道:“自然是要谢的,你怎么到这来了?”
世芸道:“还是多亏了三弟,如不是他,也拿不出那么多的东西投邢师爷的所好。”
谭世仪笑道:“这值当什么,那点东西也没姐夫人重要。人出来就没事,那点东西日后还能挣。”
世芸勉强的笑了笑,说道:“我去给你们端饭。”她匆匆忙忙的走到外间,捂住自己的肚子蹲了下去。
“夫人,快拿吃的来,我们吃了好回郧县去。”章延闿在屋里道。
世芸撑着站起身,勉强地回道:“这就去。再等等。”她坚持走到厨房做了饭菜。
第114章侯爷(上)
顺儿已经找到了马车,吃了饭一行人连夜赶回郧县。郧县一带的百姓已经越闹越大,其他府县已经如临大敌,需要章延闿这个根结尽快赶回郧县将这件事彻底的解决。
世芸暗暗地捂住自己的小腹,小腹的疼痛越来越密集,世芸觉得自己都要忍不住了。她暗自咬住自己的嘴唇,将所有的声音都咽回了肚子。
只是,那细微的呻吟声到底传入了章延闿的耳际。他睁开眼看向世芸看去:“哪里不舒服?”
世芸摇摇头,尽量平和地道:“没事。只是牙有些疼。”她希望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能正常一些。
章延闿将世芸搂入怀中,轻轻地笑道:“我晓得牙疼的滋味。你不要强忍了。”
世芸点点头,却是更用力地捂住了小腹。
“对了,我想到了一个法子。我听老农说,拿一粒花椒搁在疼痛的牙齿上咬着便不再疼了。你试试吧。”
“怎么会有呢?”她想说这个时候怎么会有花椒,可是她已经不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
章延闿发觉了世芸的不对劲,她的声音明显的打着颤,好像在强忍着什么。痛得那么厉害。章延闿拍着车壁,叫着车夫停下马车,又点了蜡烛看了过来。
世芸,满脸都是汗水,人几乎是摊靠在车壁上,嘴唇已经被咬的流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