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芸应下,只是满是担心的看着章延闿离开。
等待总是熬人的,世芸连酒席也没心思置办,只将事情交给了吕厨娘,自己坐在屋子等消息。簇水的手脚一向是最快,一下子就摸了过去。
突然她踉踉跄跄地跑了回来,面色苍白地道:“姑娘,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世芸心顿时沉了下去,她撑着内心里的一份坚韧站起身来:“什么事?”簇水一紧张就会叫她姑娘多年的习惯,在紧急的时候便会冒出来。
簇水白着脸,指着外头:“肖大人发了好大的火,要二爷立即改了那个占地的命令。”
“二爷怎么说?”
“二爷不同意,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朝廷的政令怎么能朝令夕改,又说,百姓们现在安居乐业,还要请那个肖大人到四处走一走,看一看。”
是了,只有看到实情,才会理解章延闿的作法。
“可是,肖大人不愿意,只说‘本官来的路上已经看到了。到处都是民怨。’还说,二爷强行收贿,但凡有人告状都要先缴一石粮食。说已经有人将他告到了布政使大人的跟前。布政使大人这才命他来暗访。”
后面的不用簇水说,世芸也知道是怎么样的情况了。那位肖大人已经认定章延闿收受贿赂,甚至是强占他人良田。这些所谓的他人良田,怕就是那些田地的原主。这些人早在流民起义之时举家逃了出去,想来是这次占田的事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他们不满自己的财产丢失,告到了布政使大人的面前。而这位肖大人也认定了章延闿的‘胡作非为’。
“肖大人只说来暗访的么?”
簇水忙点着头:“是。他后来说要到布政使大人的面前参二爷。奶奶,您快去劝劝二爷吧,这么拧下去,怎么能行。二爷把那个肖大人给关了起来。”
世芸只觉得头顶顿时炸开了锅儿,章延闿居然把那个肖大人关起来。私自关上官,是以下犯上,到时候即使章延闿有理,也是没理了三分。
世芸忙就要往外走,突然又站住了脚。
簇水本还想往前头带路,让世芸去劝劝章延闿。可不能干这样的事,二爷的官儿不想做了么?她可不能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这被罢官同自己还乡的区别可大了。
世芸摇摇头。章延闿这么做是有他的道理的。若是由着那个肖大人回去,到了布政使大人的跟前,就是参章延闿的份儿,章延闿就危险了。现在把那个肖大人拦住,是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这个时间内,章延闿可以做些事情。这个事情就是,为农民的春耕争取时间。
流民之所以安定就是因为这个田地,春耕对于他们来说,那更是重中之重。所有的一切最后都体现在秋天的收成上。
章延闿现在就是要拖,拖到春耕结束,拖到布政司没有肖大人的消息,再派人来,那时候春耕结束,一切都是新的景象。到时候他的政绩也就出来了。
世芸吩咐着簇水:“不管他,你收拾出一副铺盖出来,再打扫间屋子出来。算了,我亲自去。”她带着簇水横云两个便在县衙的西边收拾出两间屋子出来。
这是绝对不同的关押地点,不是大牢,却胜似大牢。
这边是衙役住的地方,他们处于衙役包围的地方,就是想跑也跑不出去。
但是她却将屋子收拾好,按着章延闿的书房布置着。书桌,笔架,大架子床上挂上了深蓝色的帐子。她特地让顺儿到杂货铺子买了一个黄铜脸盆摆在了架子上。还从章延闿的书房搬了几套书过来,又摆上了笔墨纸砚。
这才跟章延闿说了,把那个肖大人“请”了过来。
章延闿看了世芸布置的屋子不由一笑:“你这是请他来做先生的?这屋子到比我的书房布置的还要好。”
世芸见章延闿满意笑着道:“等二爷什么时候做了五品的官儿,妾身就给您布置。”
章延闿也笑了。他只是想到要把肖大人给软禁起来,省得他现在就跑到布政使大人跟前乱说,坏了他的事情。等春耕结束了,若是这位肖大人,或者是说布政使大人,对他的作法有什么不满,想要强制废除,这郧县的百姓便头一个不同意。
现在不让种也就算了,可是等那秧苗长出来了,再拔了,那就是坏了百姓的希望。这些人本就是流民出身,已经同官府斗争了两次,现在他们不在乎再斗一次。那些秧苗已经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了。
章延闿吩咐人将肖大人带了过来,亲自领着肖大人看了屋子:“大人可还满意?若是有什么不如意,只管吩咐下官。”又吩咐毛二,“你们四个从今儿起就伺候着大人,好生的伺候着,一步也不许离开肖大人。肖大人是布政司的大官儿,要好生的伺候,若是肖大人有什么事,我惟你们是问。”他沉着脸吩咐着毛二他们,转脸又是嬉笑嫣嫣地看着肖大人,“肖大人若是有什么需要,你只管让他们告诉卑职。卑职这里虽比不上省城,但也不能叫您委屈。下官已经嘱咐了厨房置下一桌酒菜,替大人接风洗尘。大人且在卑职这住几日,也还让卑职尽尽孝心。”
肖大人哪里不晓得自己是被软禁了,就是不答应也是要答应的,看了一眼屋子,倒也还干净,沉着脸哼了一声,不再理章延闿。
章延闿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随即指挥着毛二他们,承诺若是办的好,事成之后加倍奖赏。
“肖大人可满意?”
章延闿笑道:“他不满意也得满意,满意要说好极了。他这龙到了我这一亩三分地就要卷着。到我的头上耍他的五品官儿的威风了。”
世芸劝着他:“虽是关着了,只是还是要小心着些。毕竟是布政使大人跟前的人。你打算留他到什么时候?”
章延闿靠在床上,思量着:“我还不打算放他走了。”
“啊?”
“放长线钓大鱼。不是对我郧县好奇么?那就过来瞧瞧。到比我那题本要管用的多,我那上面说的再天花乱坠,他们没见到也只认为我是胡说。”
大鱼…章延闿这是要把布政使大人引来,要让他亲自看看他的政绩。
“只是布政使大人会来么?”布政使大人哪里是章延闿说让他来就来的呢?只单单困住那个肖大人就能让布政使大人前来?章延闿一定还有什么法子。
章延闿坐起身,对着世芸道:“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了,我还要同钱师爷再商量商量。”要把布政使大人引来,单单的开田种粮是不够的,本来是打算在春耕之后做的,现在怕是要提前了,要好生的合计这些事。
布政使大人最终没有等来,等来的只是将章延闿锁拿入省城。
世芸带着女儿一下子便扑向了章延闿。湘儿是个孩子,听了母亲的话,只晓得抱着父亲的腿哭便好,她本来瞧着有人抓了父亲就害怕,现在母亲叫自己哭,她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叫你不要分田,你就是不听。这下子惹恼了那些原主吧。他们都是跟上头透着气度。还好要抓了你,若是要把田分出去…”世芸的哭喊声很大,她就是要让百姓们听听。
也不晓得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只说有人告了新任知县,要把田收回去。百姓们立即不干了,拦着锁拿章延闿的人不让走,只说章延闿是好官。不许拿。
只是,章延闿到底让人带走了。
郧县的百姓激动起来,邻县的流民为了自己也能跟郧县的人一样能拥有自己的田地,也激动起来。百姓们在骚动中爆发起来。
邻县压不住,县官们只觉得自己命都要保不住了,府里面也发出救急警报,到了布政使哪里就成了流民又要暴乱。这荆襄地区本来闹过两次流民起义,布政使早就乱来,忙上报朝廷,请求派兵阵营。
这一天,世芸打算带着女儿瞧章延闿,他被关在布政司大牢已经两个多月了。因为流民暴乱的事,布政使大人已经将他抛到了一边。只关不审。
她才到了大牢,向往常一样要去见章延闿,那牢头摆着手道:“不行,有京里来的大人正见。”
京里面的,到底是惊动了京里。是啊。她怎么就忘记了五枚,泰宁侯那里,要请泰宁侯帮忙才是。
第112章来人(下)
世芸方要转身,那牢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锦服男子,世芸忙低下头,侧过身子。那牢头赶紧迎上去:“大人,您出来了?”
男子从袖口掏出个钱袋子抛给牢头:“这个请你打酒吃。”
牢头接了钱,眉开眼笑的,口中却是道“怎敢要大人的赏呢?”
男子只是笑了笑,路过世芸身边,却站下了脚,盯着她仔细的打量着。
世芸再次侧过身子,可那男子依旧盯着她,一刻也不放松,她干脆拉着孩子快速的走了出去。
牢头看着男子那样盯着世芸,只觉得奇怪,她也不是什么美人,这京里来的大人怎么就偏偏瞧上了她?还是个生了孩子的女人。不过,叫这京里来的大人看上了,也是她的福气。
他笑着道:“这是个犯官的太太。大人,您若是……”
男子笑了笑,抬脚跟着出去。一出牢房,他的脚步便加快了,紧跟着世芸,到底将她拦下了,只说道:“谭四姑奶奶,好些日子没见了!这是你的孩子?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