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段明朗的马也风驰电掣般自茶楼下一闪而过,他满心里只有信鸽跟银子,根本没有听清楚唐云暖说的是什么。
只因唐云暖情急之下,这一嗓子是用女声唤出,而两人所接触时候唐云暖一味压低了声音扮作男声,所以段明朗对这声音并没多注意。
许如澈却因唐云暖的声音停下了马,放眼望去却见唐风和一马领先,并没有什么异常。
遂停下了马抬头疑惑地望向唐云暖,只见唐云暖一脸紧张,视线紧紧盯住他身后。
回过头去,却见那青衣男子,正剑拔弩张地接近段明朗,意欲陷害。
许如澈当下转过马头,迎面而上。
唐云暖这样一喊,不禁吸引了许多观赛的百姓将目光投射到那青衣人身上,更引得楼上唐家众女眷侧目去瞧。
幸而太太在后宅里陪着长公主听堂会,并没有亲临此地,否则唐云暖在大庭广众之下竟如此呼号,这样有损大家闺秀的清誉,必是要关佛堂思过的。
太太既不在此,谁敢去得罪长房,自是无人敢多说一句话,偏田二奶奶阴阳怪气,冷哼了一句:
“云姑娘对这个许家表哥,还真是留心呢。”
古代表亲通婚本就是一件很常见的事,二奶奶如此弦外有音,只差直接指出唐云暖对许如澈怀、春有意,许大奶奶同许家舅奶奶自然脸上都不太好看。
田二奶奶这一句话,又引得她妹妹田姨娘一脸窃笑,丝毫不肯放过唐云暖。
“这女子在闺中啊,最好还是要顾惜些名节,莫要太过轻浮。”
红豆当场反唇相讥:
“姨娘说的是,即便连我们做丫鬟的,也知道闺中的姑娘,可不能随便跟家中的男子亲戚有什么瓜葛,例如表哥啊、姐夫啊,姐夫的姐夫啊。”
在场的丫鬟奶奶都是一阵窃笑,气得田姨娘只是翻白眼却说不出话来。
想要处罚红豆,却碍着自己不过是个姨娘,份例跟个一等丫鬟也差不多少,根本算不得主子。
再兼唐有琴在一旁像是听见她心生一般扫看了一眼,道:“都安生些吧。”
田丝罗自己并未说出什么训斥的话来,被让唐有琴说出了一个“都”字,遂唯有将恨意埋在心里。
若是平常,唐云暖是一定要训斥红豆不可太嚣张的,只是此刻却没有时间理会身后的唇枪舌剑,因她全副心思都投在楼下的马上对决。
段明朗见死党许如澈竟在赛程中调转马头,遂觉身后一定有异,再兼满场观众已经发出惊呼声,这才略减速回头。
却见一抹刀光,朝他身下的枣红马招呼过来。
只见身后那人手段虽阴狠,行动中却猛中无章法,不过一身蛮力。
段明朗心道若是拼命闪躲,倒也能避开,只是略冒些风险。
可若这样停住了脚,虽能将那男子收拾住,却到底耽搁了时间,想要赢马就难了。
耳边又扑扑啦啦想起了鸽子声。
他几乎是一瞬间在心里做了抉择,然后大幅度调整了身子的角度,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不能减速,他得赢这一场,如此才有银子买信鸽,才能进入衙门做衙役,才有向上爬的机会。
才能配得上做她的朋友。
所以策马奔腾之时,耳边满是各自扑扑啦啦扇动翅膀的声音,这声音常发生在许家后院,许如澈无数次骄傲地跟他显摆,那是唐云暖养的鸽子。
段明朗遂鬼使神差伸出一条腿去跟那青衣男子于马上过起了招。
另一只腿仍旧死命地夹着马肚子,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唐云暖在茶楼上就快急死——这呆子怎么为了赢马,竟不顾危险,以肉身跟那刀刃搏斗。
一旁许家舅奶奶也有些心惊:“这……这不是明显要伤人吗?如何没人来管。”
二奶奶才刚没得了便宜,此刻如何不接话来挑衅。
遂瞥着楼下真刀真枪地对决,一脸云淡风轻:
“舅奶奶还真是心疼未来的姑爷啊,这男子本就是支撑家业之栋梁,若连这点小风雨都经不起,他日如何能当得起家啊。我劝舅奶奶别太伤心,你家姑娘不还没过门吗,若这个死了,再挑一个不就得了。”
那许家舅奶奶虽然是个本分老实之人,听了这话却也有些恼了,却唯恐得罪了二奶奶让许大奶奶不好做人,唯有当做是耳边风。
许大奶奶此刻一心都系在外甥女婿身上,自然是没功夫跟二奶奶斗嘴的。
即便是唐有琴,虽觉二奶奶这话着实讨厌,却因事不关己而不想插嘴。
田二奶奶终于扳下一城,自是觉得得意,遂笑吟吟地观战,一心盼着那青衣小子一刀挑落段明朗的肠子。
唐云暖紧紧盯住那青衣小子,她在赛前就很听说过永平府赛马的激烈,每年都会制造出几个从马上坠落的瘫子。
她只道这三个男子都是能骑善射的,即便是唐风和一介文弱,骑马总不成个问题。
却没想到真有这样黑心下绊子的人公然出手,唐云暖几次三番去看那边茶楼上端坐的评判。
都是永平府的地方官员,竟都看得饶有兴致,没一个出言派人去制止那青衣男子的。
再看茶楼下,段明朗几番躲闪,仿佛一尾灵活的鱼般终于避开了青衣男。
许如澈见段明朗已经脱身,遂调转马头要一路上为其护航,却见那青衣男忽然自另一条腿上抽出一根银镖,当即甩向了段明朗。
段明朗的马似乎有了灵性,后臀一扬,那镖便生生扎在了马屁、股上,马儿吃痛,便将段明朗颠下了马背。
别说唐云暖,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呼出声,只因那马受惊过度,眼看乱蹄便要踏上了段明朗俊秀的脸。
青衣男遂高声笑笑:“跟爷们赛马,你还嫩些。”
唐云暖只道这人声怎么如此熟悉,却见许如澈已经转回了头。
如何能放任不管,许如澈当下飞身下马要救自己的好基友(orz,吐槽吧少女)。
唐云暖几乎不忍看了,许家舅奶奶急得直念佛,就在所有人都认定了段明朗的浓眉星目将被惊马的乱蹄踩踏之际……
却见段明朗一个鹞子翻身,踩踏着那青衣人光秃的脑袋,朱红色的披风宛如一朵火烧云,轻轻于空中掠过。
风一般经过唐云暖的眼前,那一刹两人的距离几乎是触手可及,然后段明朗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许如澈的马上。
当即策马狂奔。
“兄弟,马借我用用,回头给你……”
许如澈还没有听清后面段明朗说的什么话,那马上的俊秀少年,就已经绝尘而去了。
一瞬间,整条街忽然安静了,少顷,爆发了一阵几乎要掀翻街市的掌声。
即便是对面茶楼里观战的各位大人,也不由得争相夸赞。
“咱们永平府,可是好多年都不出这样好身手的少年人了。”
“这孩子便是当年段捕头的遗孤,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们莫争,他可是我们卢龙县的人,定是要进我衙门了。”
“谭大人这话不通,爱才也要适可而止,我出月俸五两银子,要这个少年来我衙门做衙役。”
“我出六两,外带两亩田地。”
那边厢几个大人为争夺段明朗竟叫起价来,才刚还像看耍猴一样并不管他的死活,此刻却又视如珍宝。
唐云暖心里不屑一声,终究还是放下了心,却见那青衣男子一脸不忿,当即抽了缰绳绝尘而去,却在经过一旁的许如澈时,故意地伸长了腿。
许如澈只觉手臂一痛,再看时,右臂上被划了好大一条口子,血流如注。
那青衣人回头笑笑,很是嚣张。
许家舅奶奶几乎吓得昏厥,还好许大奶奶及时叫人扶着她下楼去看。
唐云暖一颗才刚放下的心忽然有悬了起来,可是她身为未嫁女,又是大家闺秀,自然是不得抛头露面的,遂只能在楼上干着急。
一旁田二奶奶仿佛得了什么证据,更确定唐云暖对许如澈有意,若不是长房贴补,许家如何开得起这样豪华气派的双春楼。
而若不是大奶奶的娘家富贵起来,她想做当家主母,想来这一世是不可能的。
遂更觉得唐云暖可恶。
当下放出了风凉话:“呦,云姑娘你心心念念的表哥怎么就受了伤了,你还不下楼去探望探望。”
唐云暖自然是有心下楼,却不能给她二婶诟病其闺中清白的话柄。
遂淡淡蒙上一层头纱,叫红豆扶住自己,仿佛绕过一棵柳树般绕过了田二奶奶,自楼梯下去后门离开了。
连看也未看她一眼。
田二奶奶从前跟唐云暖交锋,最喜(-提供下载)欢的就是你来我往,彼此针尖对麦芒。唐云暖如今连斗嘴都不愿跟她斗了,颇让二奶奶有一种一拳砸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遂歇斯底里般扶着雕花楼梯吼道:
“探望也是白探望,也不看看你娘家是什么门第,就许如澈那样的小门小户,嫁过去你便又过上你娘从前的日子,这才是现世报,穷酸命就是穷酸命?”
不觉就将身侧的茶壶推倒了,滚烫的茶水遂烫到了一旁的独子唐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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