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顺,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雪阳宫,鲛绡纱帷重重低垂,夜风过处,流苏微转。错金螭兽香炉上五缕轻烟袅袅,瑞脑的馥郁芬芳在十二扇琉璃金丝灯的光影中微微氤氲着。
贤妃端坐在剔红花卉圆凳上,只穿一身家常的淡杏色万字曲水纹裙衫,身边两个绿衣宫女正小心的除下她发间的簪钗,并执着盈绿的碧玉梳轻轻梳理那几乎垂到地面的浓墨黑发。
她虽眯着眼,一副享受之态,余光却未放过镜中那垂手立在身后若有所思的严顺。
严顺欲言又止,目光示意那两个绿衣宫婢。
贤妃慵懒的摆一摆手,宫婢行了礼,无声退下。
“娘娘,恕奴才斗胆。”严顺躬身上前:“奴才心中有所不解,望娘娘指点。”
贤妃微睁了眸子,眼底锐利之色一闪即逝。
“娘娘若是不喜欢那个苏锦翎,不妨寻个错处发落了她,况以奴才的拙眼来看,此人心智单纯,又笨手笨脚,绝不是伺候娘娘的最佳人选……”
严顺也弄不清此一番话是为贤妃着想还是不愿苏锦翎卷入宫廷意图成全她的心愿。
“心智单纯……”贤妃只反复玩味这一句:“这不是圣上最为喜欢的吗?”
严顺小眼顿开:“娘娘是说……”
贤妃笑了,慈眉善目:“本届秀女梁璇不就正因了这‘心智单纯’才被如妃留了牌子吗?”
严顺似是有些明白了。
但凡妃嫔年老色衰,为了君王不爱驰,多要培养个亲信去侍奉君主,借此让君主念着自己的好,以挽回几分情意,多加照拂,莫非贤妃也想走这一步?
贤妃自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眼尾冷光轻扫:“你认为本宫用得着使那种上不得台面的招数?”
严顺忙垂首告罪:“娘娘以德服人,自是不会像他人一般目光短浅,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贤妃笑得慈爱:“你用不着说这些好听的。有些东西,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任是怎么争取,即便暂时到手,最终也会失去。”
语到最后,已是有些悲凉,面上却仍笑着。
“我与皇上风风雨雨二十余载,但不管他是如何对我,我定是要一心为他的……”
“娘娘一片赤诚,天地可鉴,其实皇上也……”
“我知道,所以才不用像合欢宫的那位庸人自扰。锦翎这个丫头……我还是有几分喜欢的。”
严顺眼中迸出几分他自己也未意识到的欢喜。
“她只是让我想起一个人来……”语气忽然有些飘忽。
严顺敛了笑意,重露疑色。
“其实也未见得有怎样像,只不过那一刻,无端端的就让人觉得她就是……”
贤妃打住话头,对上严顺强压制的急切,笑得慈善而促狭。
严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娘娘就喜欢这般捉弄奴才。”
“只可惜当年你尚在御膳房……或许这便是天意,否则玄朗和玄铮怎么都央着要我点了她来雪阳宫?玄朗还特意再三暗示我将毛团让她照看?”
“这也是奴才担心的,二位殿下虽为双生,却好似自小就不和,如今又同为了个丫头……奴才怕……”
“你怕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一切自有天意。即便不是他们,而是……”贤妃语气稍滞,目露怅惘,转而化作一笑:“看似麻烦的事,谁又能料到会不会是一件好事呢?”
侍奉贤妃多年,严顺自认对主子的心思还是能琢磨得十拿九稳的,可此番真不明白贤妃在做什么打算。或许如她所言,静观其变方为上策,然而苏锦翎那小丫头又总似让人放不下心来,但愿她不要辜负娘娘一番苦心,或许依她的简单,无欲无求,倒也能躲过深宫的风雨如晦吧。
耳边忽然传来贤妃的轻笑:“依她的心思,怕也想不出跑去太极殿博取龙颜一顾的法子吧?”
严顺也忍不住笑:“那是,那是,若不是这一动静闹的,梁贵人又怎能在复选时独自胜出呢?”
复选那日,梁璇不知因何故忽然消失片刻。轮到她上场时,从不出现的皇上竟然出现了,只是当时梧桐枝繁叶茂,众人并未察觉。
043持牌上岗
当两个秀女展示技艺完毕,梁璇上场,莫名其妙的没有像其他秀女一般演绎琴棋书画诗书女红,而是借苏锦翎勇闯太极殿一事讲了个故事。
故事的内容说的是一个女子偶然邂逅了一个微服私访的帝王,二人一见钟情,后一同征战,共谱青史。然而女子先自死去,只余帝王独自面对万里江山。语至最后,已有哽咽之声。
谁都能听出来,这段故事讲的就是景元帝与慈懿皇后之事。当时,满场静寂,谁也不知梁璇此举是福是祸,只有如妃意味深长的瞟向梧桐树后……
贤妃的笑此刻已变得深沉,只自言自语般道了两个字:“如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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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三十一年五月十三日,苏锦翎正式持证上岗。
所谓的“证”就是挂在雪阳宫门口厅房墙上的琉璃牌子,牌子长约一指,牌与牌间距三指,排了三行十列,牌上刻着宫女或太监的名字。
卯时三刻,当值的宫人要自那三行十列内取下自己的牌子挂于腰间,晚戌时初刻放回,由下一班宫人接替。上夜宫人另按名册顺排,每四人一组,太监宫女各二人,无故不得随意替换,漏值是大罪。
即便是宫女亦分属各局,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功局共六局,每局均有不同品级的女官,俸禄不一。
苏锦翎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勉强弄清了六局的名称与属下各司的一部分女官官名及品级,又见自己的服饰似与正八品的女官相近,但绞尽脑汁也没弄清自己隶属哪一局哪一司。
点卯完毕,又不知自己该做什么,看着深深浅浅的碧衣来回穿梭,有条不紊,忽觉自己的多余。如此偷懒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她看着司酝捧着鲜红漆丹茶盘仙姿飘飘的走来,身后典酝、掌酝相随,知是要给贤妃奉茶,便走过去帮忙。
不料掌酝伸手一拦,那三人便看也不看她的进了瑶光殿。
大家是不是对她有意见啊?
她心里犯起了嘀咕,抬眸却见严顺立在汉玉台阶上摇头。
“严总管!”派'派后花'园;整'理
她立刻高兴起来。虽然与严顺不过是昨日才相识,可此刻看到他却分外亲切。
严顺看着她绽出的惊喜,恍若朝阳光辉骤然洒落,脸上也不禁浮上一层笑意,招手让她过去。
“宫人各司其职,最忌越俎代庖。”见她有些不解,只得细细解释:“若是经了你的手,然后出了什么差错,要追究谁的责任?”
而新人,最易被猜疑,被陷害,最易因一点子乌虚有的事从天栾城悄无声息的消失……这是严顺咽下的一句关键。
苏锦翎眨眨眼,顿悟,竟惊出一身冷汗。宫廷深晦,远不是她这种思维简单的人所能理解的,也正因为不能理解,便容易将其想象得更为复杂。其实各司其职更有助于提高办事效率,方便规范管理,一旦真的有了事故,亦可追究负责人的责任,避免牵连无辜,相互推诿,错综复杂,有效的缩短了调查时间,实为明智之举。
严顺没有忽略她脸上的失落,不觉安慰道:“你刚刚来雪阳宫,与大家都不熟,过些日子就好了,其实她们也不过是在主子面前才如此守规守距。”
苏锦翎知是严顺在安慰自己,心底又对他生出几分好感与依赖:“那大家都有事做,我闲在这……”
严顺笑了:“谁说你无事可做?昨天娘娘不是让你照管毛团吗?不过你要稍等一会,距那小畜生睡醒还有段时间呢。”
“我要怎样照管毛团?”
苏锦翎不是没养过小狗,可谓是相当有经验,她只是不知在雪阳宫这种地方面对一个可能比人还尊贵的宠物该如何照料。
严顺也一时哽住。
毛团是西域使者去年进贡的贡品,初时是赏给了合欢宫。如妃很是喜爱,可没几日便浑身起了红疹样的东西,又痛又痒。太医说,如妃的体质不适合养宠物,后贤妃无意中同皇上提起了如妃的病症,第二日毛团便到了雪阳宫。
宫人中有怕狗的,起初还出了不少麻烦,不过既是皇上的赏赐贤妃的爱物,众人自然不好怎样。毛团胆子逐渐大起来,开始到处惹祸,每每博得贤妃一笑,于是愈发嚣张,却始终无人去管。昨日跟随他自听雪轩回来,折腾了一路,还自狗洞抄近路钻到了御膳房,他气急败坏的追赶,结果现在弄得腰酸背痛。
严顺眨眨眼睛:“只要它不到处惹是生非便好。”
这工夫,一绿衣宫娥自门内旋出,屈膝道:“毛团大人醒了。”
严顺使了个眼色:“还不进去伺候?”
自这一日起,苏锦翎成了雪阳宫专门照管毛团大人的一名女官,正八品,月俸二两。
说来也怪,调皮捣蛋的毛团大人到了苏锦翎的手中莫名变得异常乖巧听话,还学会了不少本事。一看到贤妃,便竖起身子,两只前爪拢在一起拼命作揖,逗得贤妃乐不可支,直道“看赏”!
金银赏的自然是苏锦翎,毛团则是得了一盘肉糜团子,却不像以往那般冲上去便吃。苏锦翎命它肚皮向上躺好,将肉*团子摆满了它整个小肚皮。它的口水都流到了地毯上,眼巴巴的看着满肚皮的美味却不肯动,直至苏锦翎发话,它方一骨碌爬起,大口吞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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