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柳青眼睁睁看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汉子拳头往身上招呼。吓的春花失色,哭的梨花带雨。
牛北风是个鲁莽的汉子,从小就是玩泥巴长大的,三天不打架手痒,只是打个娇娇滴滴的女人么 ,还是头一次。手下皮子说不出的软绵,他拳头擦着柳青的脸边过了。
在场的两个女人都啊的大叫一声!
柳青叫是自己躲过了一劫。
南风叫是看见柳青的裙子上颜色有些深,好像湿了一块。她张着嘴,不可思议看着那女人,这事大宝经常干啊,这女人也!太丢人了!
☆、当众出丑
牛北风将钵子大的拳头收了回来,可怜巴巴看着妹妹,壮硕的身子缩在短了一截的短衣里,乌溜溜的大眼忽闪忽闪的,好像是一只大灰熊卖萌。
南风看着哥哥熊样,又想起柳青当场失禁,背过身子捂嘴狂笑。
远处是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近处还有几个小儿在丢石子笑闹,柳青从来没有如此难堪过 ,她咬了咬唇,眼泪更是不要命的往下掉。
“你走,老子不打女人,敢欺负我妹妹,以后见一次打一次。”牛北风只看到妹妹后背狂抖,以为她受了委屈,黑乎乎的蒲扇大掌一挥,衣袖口线头荡漾。
柳青用手死死捂着嘴巴,把眼泪吞了回去,猫背往街上冲,街边小儿摆好的石头阵被一脚踩翻。街上商铺的小儿都是胆子大的很,哪里肯放罪魁祸首走,一群流着鼻涕的小鬼抱着她的腿不肯放,又哭又闹,甚至有个调皮的男娃拽着头发往后拖。
叉环鬓乱,衣衫揉上了鼻涕泥巴,一脸可怜相,旁人看她的眼神犹如疯婆子,有好事者认识那些闹事的娃儿,赶紧喊他们分母来扯开。正是生意最好的时辰,哪里走的开。
突然人群中有个奶声奶气的童儿叫起来:“娘,她尿床了,快来打屁屁。”
“哗!”人群都往童儿那处瞧。
柳青大劾,腿脚发软,往地上跪去。其实那个童儿也没指名道姓,围观群众都以为是小儿尿裤子,突然见个大姑娘脸色煞白,直挺挺跪在地上。聪明的早就反应过来了。
这戏是越来越好看了,姑娘家家的脸面最重要,如今当众丢了丑,只怕她要在家里不敢出门了。南风灵机一动,挤进了人群,冲大家行礼道:“这位姐姐身子不好,那个婶子来搭把手,送去清和堂的大夫诊脉瞧瞧。”
柳青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早把之前愤恨南风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乌云乱发把脸覆了大半,结结巴巴央求道:“南风妹妹,好妹妹,你得帮我,呜呜呜。”
清水镇也就巴掌大,大家世世代代毗邻而居,附近十里八乡的人不说都认识,谁家有几口人都是知道的。之前柳青出丑,大家就当个笑话说道,南风说她有病,看起来是解围。各家婆婆媳妇心里有了底,女人有病,可大可小,当众出了这种丑,保不定是生不娃的病。谁家愿意娶个不下蛋的母鸡呢。
立即有几个热心的婶子扶起柳青往清和堂去,南风悄悄对牛北风使了眼色,要他在原地等自己。
清和堂是清水镇最大的药铺,坐堂的肖大夫医术高明,平日难有闲暇,赶集这日,看病买药的更是排起了长龙。柳青一路晕晕乎乎被扶到了清和堂前,她慌忙用手扒拉乱如鸡窝的发鬓,扯了扯衣服,拖着被踩了脏的绣鞋跨过了如意垛。
南风踮起脚尖数了数,前面排了二十多个呢,看起全是重症的。她堵住忙的不可开交的小二问:“小哥,我姐姐病重的很,请问能不能快点啊。”
小二头上的巾子歪歪斜斜耷拉着,手下动作快的让人看不清,头也不抬,回了一句:“去去去,小病小症别来清和堂,你回去吧,今个师傅忙不过来,没功夫给妇人治病。”一般高明的大夫不喜瞧妇人病,往常还好说,这会忙的脚不沾地更不理了。
南风无法,只得把那人搬出来,仰着小脸,甜甜笑道:“小哥,你们有没有姓肖的小哥啊,我是他家亲戚。”
小二抽空飞快赏了南风一眼,不冷不热道:“我们这可全是姓肖的,小姑娘家家的,别信口开河。”小脸黑黄,衣服也不是什么好料子,还想打秋风,真是不长眼,小二叹了口气。
南风哪想到这里全是姓肖的,这下可不好找了,除了知道他是月娥定了亲的表哥,其他的一概不知。她呐呐开口道:“就是和三家村谢家定亲的那位。小二,你再帮我想想,想起来没有,我就是他表妹。”
小二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小丫头,半响无语,匆匆跑了。
这是什么情况!表妹是猛虎!片刻,小二气喘嘘嘘拖着一个蓝布衫子高个子边抱怨道:“三哥,嫂子来了,你快点!”
小二把那人拉到南风前面,挤眉弄眼笑道:“嫂子,对不住,我有眼不识泰山,那啥,你们,哈哈,我去后头整理药材。”
南风尴尬看着自己的脚尖,黑布鞋头隐隐露出了白色的袜子,这是她唯一一双没打补丁的,今晚回去也要补上线头了。肖融安和谢家表妹定亲的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定亲之后为了避嫌,两人反而来往很少,所以大家只知道其人,没见过本人。
在后院切药的小二满脸傻笑,默默为自己刚才的机灵叫好。
“牛姑娘有礼,开两幅宁神汤药去吧,少思多安歇。思虑过重伤身。”肖融安面无表情道。
气氛紧绷起来,南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牛姑娘是喊自己。其实很少有人会这么喊她,一般都喊南风,仿佛喊了牛姑娘难堪,就是月娥气极也才指着她的鼻子骂,姓牛的。
“肖大哥,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你别介。”她咽了咽口水,眼睛乱转,看见长龙似的人群又道:“有位姐姐病了,能不能请肖大哥抓副几付药。”
肖融安颌首道:“我还未出师,重病还是领情高明。”暖蓝色的袍子熨帖在他身上,衬着皮子越发白。好像湛蓝天际上悠悠白云,看起来温暖舒适,伸手才发现够不着。
柳青只是受了惊吓,并不是什么大病,既然对方肯出手。南风嘿嘿一笑,把人带了过来。
肖融安并不说话,伸出竹枝似的手指搭在覆了纱的手腕上。哇!竟比柳青的手还要白,此刻她恨不得把手上薄茧剃掉。
“无碍,我开几付药给.....”他突然抬头看了眼前的女人一眼,眼眸如深井寒潭,照出人颤意。淡淡续道:“这位姑娘。”
柳青满腔绮思被打散,银牙暗咬,悻悻然坐在凳子等。
他把方子压在镇纸下面,变戏法般抓起药,南风好奇看着他,脆生生问道:“肖大哥,你真厉害,一下就把病瞧出来了。”她的声音微微带了点童音,平时说话不喜大声,话音模糊。今日说话刻意着了调,泠泠作响,如溪水击石。
肖融安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
“这些药材我怎么觉得眼熟呢,我看这花路边都有呢。”南风捻起一朵晒干的小花嗅了嗅,确定无疑是金银花。谢家并不富裕,早年周氏缠绵病榻,花了不少银子,周氏过世,又娶了黄氏,婚丧嫁娶,哪样都得花钱。谢长生是个木匠,闲时做木活,忙时做农活,养一大家子不是问题。他为女儿挣嫁妆,为儿子备聘礼,自然没有南风这个外人的份。所以南风寻思找些赚钱的路子,以前就听说药铺里头药材都能去采,比如眼前的金银花,开着山野,烂在地上。
他这会正色看着她,脸色冷凝,道:“这些都不是你该想的,回去吧。”
南风被他看穿了心思,面上讪讪的,本还打着月娥的面子想找他帮忙呢,被他的话如冷水浇透了。
“我什么都没想,是你想多了,肖大哥,谢谢你。”南风嘀咕了几句,扯出一个笑脸道:“谢谢肖大哥好意,南风心领了。”
肖融安把药仔细包好,扎出一个漂亮的结。
牛北风看见妹妹出来。露出一个憨憨的笑。柳青本来还在和南风抱怨肖融安不懂怜香惜玉,被牛北风傻笑吓了一跳。她紧紧拽着南风的手腕,咬牙切齿道:“好你个南风,你们兄妹好的很啊,一个□脸,一个唱白脸,把我耍的团团转。等着瞧,我会给你好看的。”
南风本来就没指望柳青这人会知恩图报,虽然她是施了恩啦。今天事很多人都看到了,大家心里都会念着南风是个有情义的,以后大庭广众柳青就不能把她怎么的。柳青有什么就冲着自己来好了,牛北风空有把力气,没脑子。
牛北风穿了件黑不溜秋的秋衫,布料又厚又硬,补丁盖补丁,线头压线头,一身汗臭味,就比街边要饭的强点。南风不禁想起了亲爹。他是寨子村的猎户,寨子村坐落在深山老林,里头山高水少,田地零星分布在山脚,大部分村民以打猎为生。山里的猎物不过是些兔子山鸡臭狐狸,野猪很少,大家都紧巴巴过日子。黄氏年轻时候是个远近闻名的小美人,大舅琢磨着把妹子卖到城里做小妾。黄氏和大牛早就定了亲,大牛听到风声,带了一伙人将黄大哥围住,道不成亲就要上刀子。黄大舅吓的屁滚尿流,只能促成这门亲事。后来两家也没了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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