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也是听了些闲话,急巴巴道:“南风,我都听说了,你生不了孩子,怎么回事,究竟得了什么病,这般厉害。”
南风愣了,不可置信望着桃妹。
桃妹以为自己说中了她的心事,结结巴巴安慰道:“南风,没事的,生病吃药就好了。”
“没有,”她脸上涨的通红,吼道:“没有的事,我没病,没有生不出孩子,你从哪里听来的,是谁在乱说,我只是月事不调,吃两剂药就好了。”
桃妹高兴坏了,拉着南风在院子里转圈儿,转而又骂道:“这些人都是吃饱了饭没事干,你没事就好,南风,我帮你去骂他们。”
南风想了想,把桃妹按在椅子上,问道:“你知道是谁传的吗?”
“啊,很多人啊,三婶,柳大妈,葛七妹子.....”她掰着指头数到。
老少都有,这事真的传大了,传坏话的,肯定和她有仇,然后又知道这件事,柳青没有这个机会,如果是月娥呢,一家人的事瞒不过去。
“有人在吗,我是三婶子,有人在吗。”院子篱笆外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叫喊。
不正是三婶唐氏,抓了把葵瓜子,瓜子皮故意吐在篱笆边的蔷薇花上,身后的云秀跟着有样学样。
南风打定主意不理,明明院子里两个大活人在偏问有人在么,这不是睁眼瞎是什么。
唐氏咯咯笑道:“哎呦,南风妹子你在啊,怎不请三婶进屋坐坐,你娘的规矩倒是教的好。”
“我娘的规矩不劳三婶来教,”南风站起来,在蔷薇花前转了转,居然还沾了口恶心的浓痰,转身对桃妹道:“睁眼瞎我们倒是看到两个,往别人家门口吐口水,这教养顶顶好了。”
桃妹不负责任哈哈大笑,云秀脸皮薄,转身恨恨跺了两脚,喷口水道:“野种就是野种,骂人最会拿手了,尊重长辈也不懂,我看是没人要了。”
唐氏故意翻个白眼,拍了拍衣角沾到的瓜子壳,仿佛那是南风罢,怪笑道:“你吃萝卜淡操心,母鸡不会下蛋还有什么用,不过在家等死。南风啊,三婶真是可怜你,这不一听消息就赶过来安慰你了。其实生不出孩子也没什么,前头柳二姑子嫁了生不出,还不是被夫家休回来,最后真做了姑子,现在还是普济庙的主持呢,可谓是苦尽甘来,三婶平日和她有几分交情,要不帮你去定个位子,也算是有个去处。”
唐氏这人真真是落井下石最厉害,南风想着可从未得罪她,自己遭了罪,月娥第一个下手,唐氏专门跑来笑人,这都是什么鬼亲戚。无亲无故的桃妹都会来安慰自己。南风心里涌起无尽的悲凉,眼眶红红一片,她拼命的忍着,不要在小人面前哭,只会让他们更高兴罢了。
“如果好去处,三婶还是留给云秀妹妹罢,我瞧着普济庙的尼姑都是长的顶顶好看的,云秀妹妹最合适不过了。”她捡起地上的扫把挥舞道。
扫鸡舍的扫把上鸡粪乱抖,星星点点往篱笆外两人身上洒去。
“夭寿哦!”唐氏退的再快,衣上还是加了色彩,她把女儿拽在身后,咬牙切齿道:“死不要脸的,我们家云秀可,没有你有个好娘,这些话都是娘到处对人说的。”说完一溜烟跑了。
南风半个身子隐在树影下,刺骨的冰冷四面八方将她包围,浑身上下长满了倒刺,不见血,钻心的疼,她慢慢走着,直直走着,狠狠撞到了土墙,一鼻子灰,一鼻子血。
☆、南风知我
她怎么能忘记,前世自己的名声就是被娘给毁了,说她任性不讲道理,懒惰没心肝,没孝心没良心。亲娘说的自己女儿,谁会不信呢。她以为自己乖一些,听话一些,多体谅一些,黄氏总会明白难处,总是为她着想。前世稀薄的母女情缘被两人的性格折腾的所剩无几,而这一世,黄氏待她也算好了,却不改对人说女儿坏话的习惯。
别人在砍我千万刀,不如亲娘一句话,因为合着血连着肉,伤起来最痛。
桃妹看着梦靥般的南风,喉咙发紧,半响憋出一句,“南风,你没事吧。”
她想笑,却笑比哭还难看,哽咽道:“没事,你先回去吧。”
这样还说没事,桃妹嘴笨不知说什么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怔怔不知在院子里站了多久,天边的蛋黄碎碎黏黏粘着红红的血丝儿半天不肯下去,污黑的夜色聚拢而来,冷清的月光凉薄铺在地上,心头。大宝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屋里响起,南风抬腿,发现腿不是自己的了,咬牙瘸腿爬会屋里,点亮如豆的烛火,大宝贴在她的心口抽搭起来。
她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紧紧拥着了大宝,软软暖暖的小肉团给了一丝温暖。
“大宝,乖乖。”摇着怀里的孩子,唱起不知名的歌儿。“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
孩子的小肉爪摸到她脸上两渴清泪,动作轻柔起来,好像也会哄人。
泪流的更凶了。
远处的狗叫惊起近处的狗吠,接着是院子里鸡叫,开门的咯吱声,刻意放大的脚步声,说话声。
南风静静听着,好像和床头柜子融为一体了。
黄氏兴高采烈地进屋,高喊着:“南风,娘回来了,你这个人,娘不回来,也不知道去找找,生你真是白生了,看看月娥,专门接我。”接着是月娥笑道:“接娘是应该的,南风要带大宝么。”
“早知道,就不应该生我,省的您遭罪。”影影绰绰的烛火下,脸看的不真切,自然也不看到眼泪。
黄氏掀帘进来,身上带着一股泥土湿气,“怎么说话呢,怎么吃饭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她把一把嫩绿的叶子拿出显摆,“这是葛六嫂子给的土方子,说是煮鸡蛋吃最好了,专门治月事不调。”
葛六嫂子是葛细细的伯娘,黄氏和她最要好,无话不说,也是村里有名大喇叭。
南风讽刺道:“什么土方子,没得吃死了人,我不吃。最应该治的就是她的大嘴巴。”
月娥作惊讶状,眼里满是幸灾乐祸,“妹妹这话说的,葛六婶也是一番好意么,不领情就算了,怎能这么说话呢。”
“好意。”南风用手抹去眼角的泪水,不甘示弱道:“好意让全村人都知道了,牛南风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偏我亲娘还把她当成救命恩人。”
叶子被挥,四处乱飞,黄氏一口气上不来,拍着桌子咚咚作响,“死丫头,老娘辛辛苦苦上山找土方子,回来还要受你气。怎么,供你吃,供你喝,我说两句都不成了,要不是我,你现在还和你哥在山窝里过苦日子。”
大宝吓的哇哇大哭,大概是从没见过凶神恶煞的娘,他拼命往姐姐怀里钻。
月娥不痛不痒劝道:“娘,您别生气,南风妹妹你也少说两句,娘也是为你好,别顶嘴。”
“娘,您是要逼女儿死,您就直说,女儿的命是娘给的,只要娘要,我不就活。何苦让别人的唾沫星子来淹死,何苦惹的一身脏,只怕是出家当姑子也不能够。”南风声声悲凉,句句苦楚。
黄氏被话一噎,本能觉得南风挑战了自己的权威,在牛家,她是一言堂,在谢家,她是两个儿子的生母,自觉为了孩子劳心费力,嘴上讨个便宜,心里图痛快。南风字字指控让人难堪,即便是杀人犯,总是为自己找借口,被逼的。自古以来孝字压心头,子不言父过。黄氏被激,只顾发泄一腔怒气,当即骂道:“怎么不去死,还在这里碍我的眼,生你来讨债的。”
这一夜,谢家的气氛很尴尬,黄氏气鼓鼓一夜没合眼,月娥笑眯眯一夜给下眼药,南风凄苦苦一夜湿枕头。
窗外的黑幕渐渐稀薄,南风肿着核桃眼掀开了冰冷的被窝,套上衣衫沿着后山在茫茫白雾中徘徊。
参天松树树干被人砍去了枝叶,遮住了日头,中间是种了二十多年的柚树,厚油的叶子散发着清爽的香气,底下灌木杂草铺地,褐色的松针间夹其中,踩上去松松软软。
草木疯长,眼前的芦苇已到人的胸口,上山砍柴捡蘑菇的人踏出了一道羊肠小道。南风看见小道旁边的松树下腐败的枯叶上立着一丛灰白的蘑菇,两柄菇伞婷婷撑开,两朵蘑菇头悄悄从土里钻出来。
真是好运气,想着以前专门为了采蘑菇,把山头翻遍寻不全三柄,这会一看就是一丛。她小心翼翼把蘑菇旁边的土扒开,取出捧在手里。
咦,蘑菇真是成群长,两三步远的地方白菇和彩菇在风中摇曳。
五彩鲜艳的蘑菇据说是蛇吐口水长出来的,有毒。
她避开彩菇挖出了白菇。大约是今日运气好,采菇的人还没上山,不一会儿,便有十二朵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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