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手天下
入城后,如花她们都安全了,回到璐王府一应的残垣断壁,若姑无事,还带着一家老小安然无恙。
林婆婆抓着夏绥远的胳膊,老泪纵横。璐王殿下则是淡定地一挥手,一句话说到老人家的心坎上去了:“您老放心,咱再换个大点儿的地方住,陛下付账重建。”
林婆婆立刻收声,颤颤巍巍地走向因为不太重要唯一没被摧毁的厨房,打算弄点儿吃的给夏绥远他们。
所有人都好,只是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自此不知去向。
静研问起,可是夏绥远只是笑笑,道:“好歹她将我扯了出来。”
静研明白,那个女人今后会得到好的照顾,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夏绥远和她提及那些他隐忍了许久的往事:“我从小就以为自己其实是她生的,还很奇怪为什么她明明活着,旁人却都说她死了。”而且,她总是疯疯癫癫,不和他住在一处,好不容易爬墙见了,发起疯了还会一边骂着一边狠狠地抽他一顿。
“其实她不过是番邦进献的女子,因着那一双形似某人的眼,着实受了一段时间的宠。可惜后来她贪心不足,为人利用,也是自食其果。”
“我父皇因为身手好,年轻的时候曾经做过殿前卫。”他低低的声音如同叹息,“自小在宫里长大不得自由的公主爱上了他,一个会和她讲很多有趣的事儿,从来不知道畏惧她至高无上地位的人。”
公主的母亲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帝王,那位出了名的顺元帝料到了一切,却唯独没料到自己的女儿会对一个普通的侍卫情根深种。
后来顺元帝崩,如同所有皇家子女身不由己的命运一样,她和她的兄长开始了漫长的争斗,一点一点培植自身势力,提拔那个侍卫的同时,也埋下了隐患。
公主的兄长身体不好,呕血而亡,只留下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她扶植男孩登上帝位,在高台上俯视众生,这才发觉不知不觉中,身边的人已经换了模样,变得陌生。
她不像她的母亲那样有勇气为了江山手刃自己的情人,就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渐渐地一无所有。
“其实每个人都一样,他只是没有抵挡住权利的诱惑。”夏绥远微笑,“你死我活,其实是件令彼此都痛苦的事。”
他的父皇是个无情的人,能够下狠手夺了爱人的江山,能够冷眼看着她在冷宫中香消玉殒,也能任由自己的儿子如同落入陷阱一般苦苦地挣扎,最终归于无声。
可在做完这一切的一切之后,他依然自诩自己是慈悲的,起码,父皇他从未真正想过要了他的性命。
毕竟……送他去西北成了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静研不再说话,把头靠在他肩膀上,默然无声。
城中安定下来不过月余,璐王府中又传来消息,璐王正妃李氏难产而终。
于是璐王爷的倒霉史上又添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记录。
当然有些人也认为不算太倒霉,毕竟坊间传闻璐王妃的长相实在让人难以释怀。
与此同时,城边新任的尚书左仆射孙大人,却敲锣打鼓地迎娶了妻室,恰好是原兵部尚书,现任护国公的李大人的养女。孙夫人温柔姣好,和那孙大人倒是一对儿,又引得无数人欷歔不止。
“他奶奶的,全欺负人是不是?”偌大的璐王府内,璐王殿下在奓毛。
原因无他,他这儿正打算借着把如花打包好了扔给了二娘,趁机想直接把静研扶正,谁料宫里头一道圣旨就给驳回了?
理由:正妃刚死,怎么也应该意思意思,守守丧什么的。
璐王殿下泪流满面,想当初父皇驾崩的时候都没守哇,还直接娶了两个啊!
尤其是当若姑扯着戴青和他说要成亲的时候,璐王殿下更加悲催。
“小爷,奴婢想好了,您看着办吧。”若姑说得斩钉截铁,“不过成了亲奴婢不用分房,只要殿下你养得起就成。”
戴青难得不面瘫,很郑重地点头。
夏绥远吐血,你们都故意成双成对刺激老子的对不?老子家里那位身份还没搞定呢,都收敛点儿好不?
“还有小爷,以后戴青的月钱就不用发了,直接给奴婢两份就好,呃不,戴青一个人得当护卫、马夫、跑腿的,怎么也得三份。”若姑振振有词,很讲道理。
夏缓远再吐血,喂,我说这位姑娘,刚要当别人媳妇就开始偏心眼儿不好吧?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替戴青着想?爷这个主人还要不要当了!
深深觉得晚景必然凄凉的某王爷应允并支付了月钱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去寻找落单的那一只,果不其然看到王贲一个人歪在池塘边喝闷酒。
“老王啊,怎么在这儿乘凉呢?”夏绥远不怀好意地凑过去。
谁料对方一见是他,立刻一脸的苦大仇深:“小爷!要不是和你一起南下,我至于娶不上媳妇让那小子占了先机吗?”
呃,夏绥远顿时觉得不妙,貌似酒能壮胆。王贲爆发起来虽然他能控制住,可是真要下手把一个刚失恋的人打成重伤似乎太不仁义了。
于是他默默地、静悄悄地遁走了,只留下王贲一个人,继续原地撒酒疯中。
静研只觉得夏绥远似乎一下子闲了起来,整日里也没什么正经事可以做,只是窝在家里做个闲散人士,除了调戏她,就是逗儿子。
他某日甚至异想天开地在王府后院开了一块地出来,种些白菜之类的蔬菜,从那以后府内的蔬菜都能自给自足了。
“静儿,咱再生一个吧,鸿煊那死小子太皮实,咱生个女儿养怎么样?”闲下来的璐王游手好闲只得把一腔精力发挥到传宗接代的伟大事业上。
“不行!”奈何心疼儿子的璐王妃相当不配合。璐王爷也就只能默默地退下了,这厮越来越好欺负,极其听老婆的话,讲究三从四德。
宝宝最后取了大名夏鸿煊,满周岁的时候,他直接上了道折子,要求带着老婆儿子滚蛋回西北。
箫馥郁自然不允,就将他拖在京城中,也不给他安排事做。
就这么闲散着待了整整四年,静研怀了第二个孩子,夏绥远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不回西北他浑身都不自在。
“你这么急着走,倒当真让我伤心。”萧馥郁端坐在中正殿右侧御书房的案子后面,人皮面具下的真实表情看不太清楚,伹是夏绥远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很不开心。
“总归是要散了的,况且我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意思,姐姐您珍重。”尽管朋白,伹他还是坚持。
“也好,朕准了,不过再等三个月,天气暖和总要等你家里那位快生的坐藤期满再说。”出乎他意料,萧馥郁这次痛快地答应了。
“臣弟谢谢姐姐恩典。”夏缓远笑了笑,转身就要退下。
“老七,今天晚上是姐姐生日,你进宫陪我喝两杯可好?”
“好。”夏绥远应了下来,要走了,再见面不知是何年月,这种小小的要求,他总归不好拒绝。
当夜,夏绥远叫静研先歇着,自己进了宫,说很快就回来。
萧馥郁就坐在御花园的凉亭内等着,屏退了左右内侍,只有他们两人,对月小酌。
那酒的味道不似一般的御酒那般绵软,隐隐地透着一丝烈性,入口的滋味却有些苦,细品起来又带着酸,然而各种味道却被微妙地揉在一起,并不显得突兀。
“这是澜平郡新进贡上来的,说是依着蛮族的法子酿的,喝不醉,你多喝几杯吧。”萧馥郁用手支着额头,有些疲惫,许是饮了酒的缘故,她原本苍白的脸上蒙了一层淡淡的红晕,月光下人显得娇美无比,真真如仙子临凡。
夏绥远却没怎么放在眼里,只笑了笑:“姐姐少喝几杯,身体要紧。”
“你倒还记着我,我以为你眼里除了西北,什么都没有了呢。”萧馥郁显然有些醉了,说的话直白了许多,“老七,不走了好不好?”
夏绥远但笑不语,萧馥郁便叹气,“罢了罢了,也不提这些伤心的事,你爱走到哪儿就到哪儿去吧。”
“我就知道姐姐是心软的人,对我好着呢。”
“你可别夸我。”萧馥郁也笑了,嘴角多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当心将来后悔。”
“哈哈,不后悔,姐姐舍不得。”夏绥远和她耍了一会儿皮,酒水入口身体有些燥热,就动手扯了扯领子,闲靠在椅背上。
今天的酒劲道却似乎不小,他刚喝了不过十杯,眼前就有些晃,看样子还真是在家闲得太久,酒量都退了步。
“老七,你累不累,累了就在宫里歇下吧。”萧馥郁已经起身,撑着桌面站好,却没有蒙那层面具就要唤人。
“别,我得回去。”夏绥远这会儿只觉得身上越来越热,头脑晕得难受,可是静研还在家里等着呢。
“逞强不好,还不如小时候胆子大,偷偷趴在窗户外面看我洗澡。” 萧馥郁只说了这么一句,上前扶了扶他,她身上有一股清冽的甜香,嗅在鼻端说不出的舒服。
夏绥远听了这话猛地一僵,随即有些尴尬地摆手:“呵呵,姐姐,我那时候小,不懂事儿,你……”那香他只吸了一下,就觉得几乎站立不稳,神志也有些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