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如果那女人真的毒死了那位长公主,先皇又岂能让她存活至今?静研没有再说什么,将心中的疑虑压下,福了福身乖巧地回道:“臣妾明白了。”
“嗯,那就很好,我今天本是想看看你,顺便将老七的信给你送来。”她掏出了一个薄薄的信封递过来。
静研道了谢,接过来先放在一侧。
“行了,没事儿好好歇歇,若是还有事就让他们去办,什么时候轮到你亲自动手的?”
“姐姐,还有个小事儿。”她犹豫了一下,绞了绞衣摆,“了农那边还有个小内侍叫做铜钱,我今天去见他口风算是紧的,人又机灵,想讨了他过来。”
她心知萧馥郁既然能在这里等着,绝对一早就知道某些事情,倒还不如自己大方承认了,也能饶得那小内侍一命。
“可以,一会儿叫李岩下去调人。”萧馥郁走到她跟前,将她衣服上的褶皱扯平,神情很是凄然,“现在全靠你了。”她的手指缓慢地自她腹部擦过,“这个孩子,是所有人的希望了。”
锦绣跪在门侧忐忑不安,一直到中正殿的人陆续走的干净,方才起身快步进殿。
静研似乎无事,只是隐隐有些疲惫,屋内已是灯火通明,她手指搭在一个信封上,不做声。
锦绣舒了口气,这才上前:“小夫人,我去打水给您梳洗一下吧。”
静研点头,等她再度离开,才拆开了那封信。
是夏绥远一贯破破烂烂的字体,内容却啰啰嗦嗦一大推,她很认真地从头读到尾,发觉主干无非是两件事儿,一是叫她按时吃药,多睡觉,别老是乱动;二是叫她不要总是好奇心旺盛,要听萧馥郁的话。
静研撇了撇嘴,表示不屑一顾,你才好奇心旺盛。
她讲信折了,随意放在一边,倒了杯茶水喝。喝完了又有些郁闷,就将那封信拿起来又仔细读了一遍。
叹气,这次她却是将那信放在了枕侧,掰着手指算了算。
他应该已经到了开源,里涪陵不远了,很快就能和楚廉臣会师了。
这样的话,但愿还能赶回来过元宵吧。
第二十四章 定北
涪陵城离得极近,晨曦中隐约就可以看到高大耸立的城门,静谧的涪江流淌于城前,盈盈的水花微卷,翻滚远去。
夏绥远下了马,将缰绳往身后紧随的王贲手中一甩,解了护腕,将手浸在那江水中。
那上面已经凝固的大片血渍在清水中一翻,须臾不见,江水依然是澄澈得几乎透明。
“小爷,淮王的人不会在水里……”
“不会。”夏绥远很笃定,涪江水流经南疆大片土地城池,且不说活水换的极快,他们自己也要靠这水存货。
他净了手,又抹了一把脸,这才觉得清爽了许多。
长舒了一口气,他抬眼打量着前方涪陵黝黑的城门,刚刚升起的一轮红日射出刺目的光线,逼得人微微地眯眼。
夏绥远垂目,转头瞧去,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丝血腥的气息未曾消弭,满目疮痍。
离这边不远的地方便是刚刚战斗完毕的修罗场,满地混杂的尸体,未燃尽的篝火,还有清理战场的士兵。
“小爷,差不多了,我们也得赶紧入城。”王贲嘴角处有一道明显的刀痕,稍微有些焦虑,“补给不太够,日夜兼程地赶到这里,士兵们也需要休息。”
这位小爷简直有些不要命,收到涪陵城被围的消息后,竟然将大队人马甩在后面,带了区区三千人疾驰奇袭。也难为老天爷给脸,淮王的殇阳军步兵前锋刚至河岸,还未站稳脚跟,就遇到了这队骑兵近乎屠杀一般的狂砍。
“嗯。”夏绥远将手上的水甩干,他的右手虎口裂开,血痂一洗掉,立刻又冒出鲜血,不甚在意地随手扯了布条一卷,他转身对着王贲低声道,“你现在马上回去,告诉老黄他们慢点儿走,到了也别急着入城,先在外面扎着营。注意警戒,如果遇到有挑衅的,别管是谁的兵,一律灭了再说。”
王贲一愣,本能地随口问了一句:“小爷,那您?”
“爷带人先进去探探,淮王的兵在这边袭扰了一个月,楚廉臣一声不吭地边守城边能把他打跑,要是没点儿本事,还真是够呛。”
守得住城池不算稀奇,问题是敌强我弱,一点儿便宜都没被对方捞到地守得住城,这就有点儿……他可不相信朝廷那边放心给楚廉臣一个前朝叛将多少精壮兵马,用脚趾头想都肯定是些老弱病残的旧部。
他甩掉头发上沾染的水珠,将马的缰绳扯了过来,一声高声的喝令,身后的士兵以极快的速度集结,整齐地排成了队列。
“准备筏子,过岸扎营。”他说完又点了两名千夫长带了不足百人,吩咐随着自己进程,也不顾王贲是否反对,径直带着人准备渡河。
王贲叫苦不迭,那城里还敌我莫名呢。他们从皖宁出来一路上听见最多的就是传言淮王给镇守南疆的楚廉臣送了多长的礼单,而且送礼的
目的并不是叫他帮忙,请他在一旁袖手旁观就好。
楚氏在前朝就盘踞南疆上百年,根基深厚,虽然被削了些兵权,然而无论帮哪一方,都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小爷,您还是等老黄他们都过来再商量进城这事儿吧。”王贲跟着他开始絮叨,“这儿跟从前可不一样,万一楚廉臣稍微有点儿不臣之心,也想分得一杯羹,他可是绝对有这个实力的。”
人多好壮胆啊,等黄志刚带着剩余的几万人过来,最好另一支分队也从侧腰包抄。
夏绥远一勒马,古怪的扫了他一眼:“老王你年纪是不是大了?需要我让他们提前给你办理退伍再去伙食营为国效力吗?”
王贲一惊悚,使劲的摇着脑袋:“可是小爷……”您现在不一样了不是?娶了媳妇马上就有儿子了,您一个拼命不要紧,别连累人家好好一个姑娘跟着遭罪啊。
夏绥远抚额,一把扯了他的缰绳,一抬腿,在他骑着的马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一脚:“滚蛋,爷有分寸。”
那马受了惊,一声啸叫开始朝着远处狂奔。王贲拼命控制也没拉住,只能被载着渐行渐远。
夏绥远见他被拉的没了影儿,这才微微一笑。
楚,这可是个有意思的姓氏。
原先也算是萧氏的肱骨之臣呢,只是为什么到了这一代,倒违心降了姓夏的?
城门缓慢地打开,夏绥远动了动嘴角,策马上前。
门口处戒备森严,一众站得笔直的士兵持长枪而立,对于这边的动静则是目不斜视。
一骑自城中飞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稳坐马上,只在到达他面前时抱拳微微俯身:“臣甲胄在身,不便行礼,刚才守卫不知是殿下前来,例行盘查了一番,耽误了时辰,殿下勿怪。”
“定北侯无需如此。”夏绥远说得很客气,自己则是翻身下马,示意身后一百名骑兵也转而步行,“一城有一城的规矩,入了乡自然要随俗。”
楚廉臣也下了马,态度仍然是不亢不卑:“既然如此,臣替殿下引路。”
入了城,夏绥远略有些惊异地打量了一番,方才觉得楚廉臣这人并不简单。
如今太阳已经全升,城内的集市也刚摆摊,然而行人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焦急或是愁苦的模样。前几日城外流血、厮杀,仿佛与这一城的百姓全无关系。
他偶尔侧目去瞧楚廉臣,那人在前方走的稳稳当当。路上的人也对他和这一大堆士兵视而不见似的,继续忙活着手头的事情。
“楚侯爷倒将此处治理得好啊,当真是处处繁荣。”夏绥远随口夸了两句,倒也不完全是闲扯。
“殿下过誉,先人之力,不敢居功。”
“侯爷客气了,说起来我还算是小辈,若您不客气,直呼我姓名就可以了,殿下那类的称呼听着也拗口。”
“不敢,臣下有别。”
正说话间,已经到了楚廉臣的定北侯府之前,还未叫门,已有仆从自内而出。
“殿下若是不嫌弃,就先住在臣府上的客房内吧。原有的驿站年久失修,也不方便照应。”
“好,那就叨扰了。”夏绥远拱手,大方的入内。
府内收拾的简单,看着也利索,就是有些小,倒不像一个二等侯应该住的地方。
夏绥远在里面绕了绕,转悠了一会儿,就发觉已经逛遍了,除了人家的后院。
那地方就不好随便入内,后院多居住的是女眷,礼数颇多。更何况楚廉臣所娶的正室是原来南疆太守王志辉的女儿,楚廉臣投降之时,第一个以头撞柱以示气节的就是他那位老丈人。夏绥远本身身份尴尬,又不想给人家伤口上撒盐,故而老老实实的去了给安排住着的卧室,进屋以后倒头便睡。
他带兵奔驰了许久,记不得多久没睡过一个好觉,如今落着一张床,巴不得赶紧闭门眯一会儿。
晚宴很乏味,结束时楚廉臣上前悄声相邀:“殿下若是不介意,倒不如和臣在入花园内饮上几杯,如何?”
夏绥远本来下午睡得有些饱,宴上又无人敢灌他喝酒,故而这会儿也不困,于是应了下来,随着引路的仆从一路朝后院走去。
月光洒在人身上有些发冷,路旁高大的树木的叶片还未落光,窸窣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