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才过来的,你喝那玩意儿不恶心啊?我闻着味儿就想吐。”李如花扇了扇风,她今日很难得地着了女装,还是一件浅白色的短襦罗裙,自臂下垂坠,微露了细白的脖颈。
这么一穿倒也是有些体统的,只是这行为做派还是一副豪迈摸样。
“又不是你喝,吐了又能怎么样?”静研将最后一口喝尽,吐着舌头用茶水漱了口,这才觉得好受一些。
“你倒也一点儿都不难受,胃口也不错。”李如花好像没什么精神地皱眉,天气越来越冷,实在是懒得出屋。
“如花姐,你嘴角好像有点儿胖了。”静研将那只正对着桌脚练习扑冲运动的小白狼报过来,顺了顺毛。
“胖点儿好,正好做几件新衣裳。”
静研笑笑,一回头见她撑着下巴,面色不佳的摸样,视线无意间扫到了桌上的空盘,愣了一下:“哎?那个是给我吃的,怎么你都给吃光了?”
“啊?”李如花仿佛才反应过来,略微怔忪了一下才道,“呃,见好吃就都吃光了呗。”
静研抿了抿唇,垂目将手中的小白狼放回到地上,一脸平静无波地在桌旁坐下,吩咐了锦绣又添了一盘梅子上来,自己也捻了一颗在手,笑道:“你和孙大人最近见面了?”
“没,他那个人没意思到家了,怎么可能主动来见我?”李如花漫不经心地甩了甩袖子,去扯狼耳朵,“别提那个二货,想起来就烦得要死。”
静研浅笑侧目,手指微微用力,那梅子就被碾碎,玉白的指尖上瞬息多了一抹浅浅的红色汁水,湿漉漉地淌着。
“你当心点儿,弄得满手都是。”李如花顺手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干净的白帕替她擦着手指,很是关切的样子,“你啊,还和小孩儿似的,凡事儿也得长些心思。日后我若是……不能跟着你了,还真是挺担心的。”
静研沉默地看着那块白帕,认真地抬头瞧着她,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十三章 永巷怨
天气莫名其妙的一早就阴沉,零星地竟然飘起了细小的雪花,空气也变得冷凝起来。只是终究不成气候,雪花刚落在地上就化成了水珠,大半天的功夫也不过才沾湿了地面。
夏绥远整装的时候,静研默默地在旁边帮忙,轻甲佩剑一上身,立时威武了许多。
他握着她的手腕:“回去歇着吧,难受就不用送了。”
静研抬头,很苦恼地望着他,想了想还是郑重地点头。
一切都处理得妥当了,他满意,低头凑到她耳边:“等我回来。”
静研抿着唇,双臂缠住他的脖颈,忽然轻轻地在他脸侧吻了一下。
这种机会怕是不多,故而夏绥远怔了,反应过来后迅速地给予回应。
“小爷……”王贲无奈的往外面催了一句。夏绥远放开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抬起桌上的头盔转身出屋。
静研走到门边上,只瞧着他步出殿门,转瞬便没了踪影,方才垂了眼,有些脱力地扶住了门框。
“小夫人,以后有事,叫属下便可。”戴青倏忽间出现在她身侧,悄无声息。
“你不用跟着他嘛?”静研诧异。
戴青摇了摇头:“小爷叫我留下护着您。”
这京城恐怕未见得会比南疆太平多少,淮王当与众多,如若真的起事,恐怕第一个要乱套的就是宫中。
“那边有劳戴护卫了。”静研冲他福了福身。戴青抱拳单膝受了礼,就如同来时一般,飞檐而上,小心地潜伏了起来。
静研叹了口气,望着殿门口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方才转身回了殿内。
夏绥远刚行至大政殿前,就见萧馥郁坐于上首,率了群臣等待。夏绥远微笑着迎上去,跪地行礼。
萧馥郁的脸色蒙在薄薄的人皮面具下,却也看得出是异常的惨白,身上还有些无力的样子,间或低头,轻轻地咳嗽着。
“老七,朕今日怕是无法送你到定远门,就由孙大人代劳吧。”
“陛下费心,还望保重龙体。”他顿了顿,又加上一句,“不用记挂臣弟。”
萧馥郁勉强抬了抬手,也不想多说,只循了惯例,着人颁了符节、虎符,就默许他可以出发。
孙日恭跟在他身后,两人行至宫门,又都上了马,一路上静默无声,直到定远门外,已经必须分别,他才束马拱手,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了一句:“多谢。”
夏绥远一点儿也没惭愧,大大咧咧地受了:“你我之间,不用客气。”
他肯帮这家伙,当然是有私心的,想要策反一颗棋子难,但是如果能让这颗棋子为自己所用,倒是简单一些。
“帮我照顾她。”夏绥远想了想,犹豫道,“他们。”
孙日恭身后还跟着一大堆的王宫贵胄,也不便再多说话,索性抬手冲他示意了一二,权当是了然。
夏绥远颔首,催马离去,一众亲兵紧随,马蹄嘚嘚扬起了阵阵的尘土。
孙日恭挑眉,他并不担心他此去成败,然而创业容易,守业却更难,这晓宁城,着实是个大问题。
看着内侍们已将殿中窗上蒙着的窗纸换上了厚实些的,锦绣低声吩咐了句:“轻些。”方才转进殿内,瞧着似乎午睡才醒的静研道:“小夫人,也不鞥呢整日在屋里闷着,要不出去转转?”
静研放下手头的书,有些心动,不过起身的时候却很是不利索,皱眉捂着小腹,慢条斯理地往外挪,咕哝了两句:“怎么这么乏?”
锦绣掩口:“您这是在屋内待得太久了,活动活动筋骨就好,要不去那侧的太平阁瞧瞧书也好,前儿陛下还差人赐了新的补药过来,叮嘱您务必喝了。”
静研瞥了她一眼,撇撇嘴没有说话,只是已经穿好了绣鞋,打算往外走。
锦绣忙上前搀她跨出门槛:“您可小心些……”
静研“嗯”了一声,推开她径自走到院中央,小步转悠着出了殿门。也不知道给往何处走,寻思着随便逛一逛就回来。
锦绣跟在她身后,晒着难得的暖阳,这些天天气都是阴沉沉的,出门都不舒服,可算赶上了个好日子。
如今可是不一样了,有着殿下的面子在,她入宫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哪位娘子有静研这般受人关注的。陛下隔三差五就派了人过来照看,偶尔会接了她过去说说话,恭庆殿用的东西都是最好的,连月俸银子也比原先在王府里时还要多。诚然静研自己是从不管这些的,那些送来的东西里,她只对小孩儿的玩具、衣物、或者书籍感兴趣,旁的不管多贵重,统统扫一眼甩在一边。
不过,锦绣暗自里也有些嘀咕,这陛下似乎也太热情了些,殿下在的时候也没见她如此热络,尤其是那日将他们撵出去,和小夫人独自待了两个时辰以后,还哼高兴地留下来用了晚膳。
她一个宫女,伺候好主子就行,本来不该如此多想,然而隐隐约约地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前面走的静研猛然顿住了脚步,锦绣一时没察觉,险些撞在她后背上,赶忙刹住脚,踉跄了两下差点栽倒。
“想什么呢?”静研回头瞧她,“走神儿了?”
“没,没。”静研赶忙摆手,低下了头,暗自里腹诽自己怎么能乱想起来,小夫人和殿下如此恩爱,殿下和陛下又是亲兄弟,何来的非分之想?
“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越走人越少?”静研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这处倒是和宫里其他的殿不同,有些破烂,高高的墙和紧闭的门内,依稀能看见破败的窗纸和狭小的院落。
“这里……”锦绣有些为难,“这是……永巷。”
永巷,宫中的冷宫,只有犯错的人才会被打进来,能从这里再走出去的人几乎没有。
静研缓步上前,走到离得最近的一处小院落门口,隔着门上叮当作响的粗大铁锁,顺着门缝向里看。
院内冷清得很,似乎也无人,她于是走了回来,又抬头望了望,方才对她道:“我们回去把。”
刚才看过的那处院子门上的锁忽然剧烈地响了起来,她错愕地扭头,正瞧见那门缝里多了一双眼,木讷地直直地盯着外面。
静研一惊,不顾锦绣的阻拦,提了裙子过去,正对上门里那双眼睛。
那是个女人,头发已经花白了,脏污非常,满脸的皱纹如橘皮,瞧不出年龄。
她瞧着静研过来,呵呵地傻笑着,忽然间一口唾沫吐出来,就猛地朝门板上一扑,整个人如同疯了一般拍着门板,尖着嗓子咒骂起来:“萧秋夕,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装什么正经,亡了国的奴狗、贱货!皇上,皇上,你怎么可以被她迷惑?这女人是亡国的祸胎,呜呜呜呜,皇上,你要相信臣妾啊……”
她说的话呜咽不清,嗓音沙哑,看得出是被严重毁坏过。静研吓了一大跳,瞧见她疯癫的狰狞摸样,也忍不住后退了两步,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锦绣赶忙上前将她扶起:“小夫人,这里关着的大部分都是些失宠了的妃子,有些早就疯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静研勉强听得那女人说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其他的隐隐约约并没听详细。
谁料那疯女人听见锦绣说了一个疯字,忽然间平静了下来,死鱼般的眼睛紧紧地钉在静研的肚腹上,拍着手冷笑出声:“贱人,你居然有了贱种,哈哈,那又怎么样?皇上英明,怎么没一把掐死这个贱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