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让你认识的那个小内侍领路,他在永巷管事多年,自然知道如何躲避。”戴青顾不得许多,又扭头对着静研和如花道,“属下请两位保证,若非见到属下或者小爷,请千万不可出来。”
惨叫中隐隐约约还夹杂着明显的刀剑相击的动静,静研抬目,冲着殿外望去,西侧火光已起,空气中蔓延着一股浓重的糊味。
宫廷一角已然是火光冲天,血腥气铺天盖地,惨叫不绝。戴青随手抓过一个蹿至跟前的人影,已经来不及辨别是敌是友,侧手一刀劈下,将人断为两截。
身侧剑光一闪,另一人疾冲了过来,戴青向后一撤,那人动作极快,变换间冰冷的剑锋堪堪割破戴青脸颊,一道血珠滚落。
身侧忽而涌出几名黑衣人,与戴青带着的守宫侍卫混战成一团。
攻击戴青的那人手腕翻飞,气力用了十足,看得出招招都是取人性命的杀招。戴青迎剑相击,几次拼杀下来,却是也没捞到便宜。
同门相残,他们彼此都太熟悉对方的套路,如此下去,只怕终有一人精疲力竭方才能分出胜负。
叶宽那边终究是人数上占了上风,不多时已经有人强行冲进恭庆殿内,身形错动,已然消失跃至房梁间。
戴青咬牙,甩下一众人,疾步追上。
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找到静研。
远处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惨叫声,宫灯如豆,静研将身上的披风遮好,小心翼翼的随着铜钱快步前行。
铜钱小心的将她们引到永巷深处一座很小的院落中,轻轻推开门入内,行至房间西侧一张破旧的木床边,用手轻轻一扣床沿。那床发出老旧的咯吱声,随即慢慢挪动开,露出一个不过三尺宽的开口。
一股尘土味扑鼻,静研掩袖,仔细打量着那密室。
“两位王妃,请暂时入内躲避,这里平时鲜有人来,就算是搜了也未必搜到。”铜钱伸手去扶静研,“这地方陛下特意交代过,安全得很。”
暗室入口虽狭窄,内里却是很宽敞的,一张小榻,甚至还有些水和食物。
他将三人安顿进那个暗间内,自己则是返身要出去。
“哎,外面兵荒马乱的,你要去哪里?”静研叫住他,不怎么放心的问。
“您放心,小的一个无权无势的内侍,他们不会太为难的,大不了贱命一条。小的先出去看看情况。”他说完,很快爬出了暗室口,隔了不过片刻,咯吱声再起,洞口被封死。
锦绣将小木桌上的油灯点燃,扶了静研和如花坐在那小榻上,几个人这才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
静研揉了揉额角:“也不知道陛下怎么样了?”
“他不会有事。”如花的脸色稍微有些发白,气息也略带着些不稳,“若是陛下出了事,这会儿宫里反倒该安静下来了,叛军还不早就……”
她话音未落,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冲着暗室里侧一个有些混沌的墙角处喝了一声:“谁?!”
静研一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里勉强能辨得出是个半大的木柜,完全有可能藏着个活人。
她还没反应过来,如花早已动作迅速的将手中的匕首抽出,慢慢的朝着那木柜走去:“出来!否则我不客气了!”
那柜子“吱”的一响,门被一只哆哆嗦嗦的手从里推开,那手骨瘦嶙峋,泛着青白色,在暗色中极其瘆人。
如花抿唇,毫无惧色,又上前两步,扯着那人的手腕,使力向外一拖。
一个瘦小的身影几乎是滚了出来,似乎是受了惊吓一般大喊大叫,猛然挣开如花钳制的手,就缩躲到一边。
如花被她这一动,一个踉跄退后了几步,勉强站稳了方才记得过去捂住那人的嘴,恶狠狠地威胁道:“闭嘴!再喊就割了你的喉咙!”
她这时已经看清,不过是个衣着破烂、疯疯癫癫的女人,心知也许只是哪一年被贬入冷宫的废妃。她心下了然,一时开口便带了十足的威慑力。
那女人见她脸色苍白,面目狰狞,也被吓住了,呆呆傻傻的倒是真的不叫了,只是目光下滑,落在她鼓胀的肚腹间,睁圆了眼睛。
如花以为成功地唬住了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想要把她扯过来询问一二。谁知这时候那女人突然发难,不要命了一般地冲着她撞了过去,嘴里还嚷嚷着:“我杀了你!”
如花躲避不及,被撞了个正着。静研这时候刚走到近前,吓了一跳,赶忙在背后将她撑住,两人险些双双栽倒。
锦绣忙上前将那个疯癫的女人按住,好在她瘦得很,也没什么力气,不大一会儿就被制服。
“把她捆起来,嘴堵上!”如花额角已经出了一层冷汗,显然是情况不大好。静研扶着她躺在榻上,自己则是反身回去解下了腰带将那个疯女人的手捆好。
她正考虑找些什么东西堵住女人不停咒骂的嘴,然后眼角余光一瞥,愣了。
眼前这个,正是她上次来冷宫时撞见过,后来莫名其妙消失的那个疯子。
静研浑身一震,是谁把她关到这里来的?或者有人故意将她藏在这儿?
锦绣显然也认了出来,惊诧的扭头瞧着。静研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个女人拖到桌子旁边,抿唇盯着她的脸。
那女人一眼扫见她的肚腹,再次目露凶光。静研一咬牙,手掌微抬,给了那女人一个清脆的巴掌:“你是谁?!”
女人被打得一痛,呆愣下忽地嚎啕大哭,如同一个小孩儿一般。
静研一点儿没犹豫的又扇了一巴掌:“说!要不然……”
她生平没怎么威胁过别人,况且眼前这个似乎和她并无仇怨,故而说起话来未免底气不足。榻上的如花勉强撑坐起来,咬牙切齿的道:“说,你是水?为什么会在这儿?否则我就划了你的脸,扔到珍兽园去喂狼!”
那女人抽抽搭搭,说话也含糊不清,只一个劲儿的嘟嘟嚷嚷:“陛下,陛下,不是臣妾,呜呜,陛下……”
静研叹了口气,语气放缓,摸了摸那女人杂草一般的枯发,低声诱哄着:“你什么都不解释,陛下怎么知道不是你做的?到底怎么了?”
女人眼泪糊住了半边面孔,哭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陛下,她们都说是臣妾下的毒,不是臣妾,呜呜,都是萧秋夕那个贱人,是她做的!她是妖孽啊陛下,她要毒害皇子,对,她要杀了那个孩子。”
谁也没有说话,静研的手微微的震颤,继续询问:“哪个孩子?”
女人委委屈屈的抽着鼻子,似乎是想了好久,忽然略带着些幸灾乐祸的扯着静研的衣袖道:“哪个?嘿嘿,她自己肚子里那个呗。嘿嘿嘿嘿,她想杀那个孩子,我偏不让她如意,哈哈哈,我就要让这个孩子生下来,存心恶心死她!”
静研额头上这会儿也是一层冷汗,她连气息都是发抖的,抬起那个女人的脸细细的打量着,果不其然发现那死鱼一般的眼睛里透着一层不易察觉的微蓝:“你是谁?丽美人?”
“咦?”女人很惊奇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啊?你是新进宫的吧?哎哟,哪个宫的这么不懂规矩!”
“那萧秋夕是谁?”静研几乎是自言自语,整件事情已经让她不可理解,按照她这些日子翻的宫史,先皇在位时只有一个妃子被打入过冷宫,罪名是意图毒害圣上,那人便是夏绥远的生母丽美人,只是她不是应该早已经难产死了吗?眼前这个,又是谁?
“哈,那个妖精啊,她要不是前朝公主,对陛下登基有功,陛下早就不搭理她了。一个连笑都不会的贱人,成天摆着脸给谁看?自己觉得自己高贵,呵呵,还瞧不起我?她自己不也和我一样是蛮子的杂种?”丽美人这会儿已经完全忘了害怕,开始口不择言的开骂,“生的儿子活该也是个杂种。哎哟,长了双蓝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陛下的。呵呵,陛下果然是英明啊,还没等她生,就把她也扔到这儿来了,哈哈哈哈。”
“她生的孩子叫什么?”
“谁知道呢。”那疯女人已经完全沉浸在回忆里,“一个瘦不拉几的死小子,我亲手给扯出来的,本来想着找个土堆埋了,可惜他竟然还活了。陛下都不管,那女人死了他也没管,嘿嘿,活该,本来她也不想活了……”
“够了!别说了!”如花拧眉冲着那女人吼了一句,转头扫了一眼静研,叹了口气道,“她是个疯子罢了。”
静研扶着桌子站起,坐回到床沿边挨着她坐下,小声地问:“所以这才是他拼死帮着陛下的原因?因为只有陛下不会瞧不起他,永远不会。”
李如花撑了起来,将手覆在她手背上:“别想那么多。”
静研冲着她微笑:“放心,我没事儿,只是想明白了。”
如花点了点头,想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还未来得及开口,只听见暗室上方忽然一声巨响,似乎是有重物落在顶板上一般。
她们两个相视一眼,忙屏住呼吸,紧张的等待着,然而一声响动之后,再无其他,只能听见上方似乎有人在激烈的打斗着。
剑柄磕在地板上有不太清脆的钝响,隔了不一会儿,就听见一个人冷冷的嘶哑的声音:“璐王妃,您的护卫快死了,是您自己出来,还是等我把他大卸八块再揪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