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满肚子疑惑,我将信封中信纸抽出,寥寥数语,却让我不由心惊——一切如爹所料,局面尚可控制。奸人尽在掌握之中,爹请宽心。遥祝安好。儿苍敬上。
北疆炎刹又有异动了么?军中自去年便传出有细作的消息,那日于紫宸殿上,我明明白白地听到澜苍与慕辰言道宁烈将军极有可能便是我朝内鬼,可前些天与澜风论及宁家之时,并未发觉澜风面色有何不对。澜苍信中所言,澜风对于内鬼身份多半是知晓的,至于是否是澜苍所猜的宁烈,我便不得而知了。
信上日期显示乃是一周前自北疆前线送出的,快马加鞭送抵京畿不过三天而已,澜风早早便收到了信,亦知我对前线之事,对一切与慕辰和澜家有关的事均十分上心,又何以不将信给我看呢?是怕我忧思过虑,还是另有原因?
我将信封原封不动地放回那本兵书之中,暗下细细思忖——我是否应该向澜风开口相询?澜苍信中并未提及细作身份,我若贸然报出宁烈的名字,澜风又会作何想法?我并无把握澜风心中所猜之人便是宁烈,宁烈作为与他曾同生共死的兄弟,他又怎会轻易怀疑了他去?
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一切不过只是乱猜,我也仅凭着当日自澜苍口中听得的一面之词,又怎能臆想澜风亦是与澜苍持相同观点?以澜风对我的呵护,虽在我的追问下不得已将那些往事透露于我,但他心中必是不愿我过多参与进朝堂军政之事当中而担心伤神,他若再问起我为何会怀疑到宁烈头上,我又该作何解释?
我默默将兵书放回柜上从书房退了出去,反手带上门的一瞬却听得头顶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倾儿,来找书看么?”
我吃了一惊,抬眼去瞧,原是澜风。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似是并未料到我会出现在书房,我尴尬地回给他一个微笑道:“是啊,总待在房中也无甚意思,便想寻本书来读读。”
澜风脸色瞬时变得柔和,朝我温言道:“你还是如小时候那般喜欢看书,只是爹是个不爱读书的粗人,府中寥寥几本书只怕都被你读尽了,剩下的尽是些兵法计谋一类,也不适合你这女孩子来看。”
“看看那些兵书也无妨啊,方才女儿翻了几本,倒也有趣得紧。”我捂嘴轻笑,朝他挤了挤眼睛。
澜风听我提及兵书,显是唯恐我发现了澜苍写给他的信笺一般,面色再次隐隐现着慌张。我这一番言语试探,纵是他见惯了场面,也不免心下一颤。
我素知君倾这个养父性子敦厚耿直,也不与他多开玩笑,打量了他一眼,视线聚焦在他手中一貌似信封的物事上:“爹,你拿的这是……”
“你看我光顾着跟你说话,连这都忘了……”澜风一拍脑袋,呵呵一笑,将那信递到我手上续道:“这是苍儿写给你的,本是前些日子到的,可那日恰逢你跟你娘出府去了,爹也忙着跟你那些叔叔伯伯们议事,这事儿也便忘了。今儿才又想起来,便赶忙拿来给你……这信封上写了只可让你一人来看,爹也不好瞧,你就自行拿回房里去看罢。”
我笑着躬身朝他施礼道:“多谢爹了……”
他注视着我含笑点头,将那信递到我手上。见我就要转身离去,蓦地出声叫住了我:“倾儿,不管你哥哥跟你说了些什么,不管你知晓了些什么,总之记得爹的一句话……”
我疑惑地看向他,他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忧色,却掩不住从眼底漫溢而出的溺爱和呵护之情:“只要你安好,便是爹娘最大的福气,其余的便莫要去理会太多……”
我初初便只将澜家二老当作普通的老人尊敬侍奉,自觉既然已成为了君倾,理应对她名义上的养父母以孝而待。我阴错阳差地来到了梦华,可我的父母尚在现代,我无论怎样劝说自己将二老当作亲生父母对待,可始终缺了份心贴心的亲近。
澜家二老自是不知君倾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其中关窍更是无法向他们言明,可他们对我依旧如同往昔,甚至比对澜苍这个他们的亲儿子还要宠溺爱护,这让我不得不为之动容。在一个陌生的时空举目无亲,澜家二老便无异于我的亲生父母,澜苍亦无异于我的亲哥哥。能有这样的家人相伴,更是夫复何求?
“爹你放心,女儿理会得……”我回给他一个淡淡的笑,低眉垂睫,努力掩饰住眼眶内行将流出的泪,再也不敢看澜风一眼,急忙转身朝西院而去。
☆、第六十五章 回宫(一)
果是武将世家出身,澜苍的字迹随意而潦草,但与他写给澜风的笔迹又略有些不同,他写给我的信中文字虽也不甚美观,却带着刻意而明显地想要好好书写工整的意图。澜苍为我做事向来不愿假手他人,军中自有为将士代笔写信的幕僚,他宁可花费时间一笔一划地书就这封短信,也不交托于人草草了事,这让我颇有些感动。
我展信一阅,从头至尾读了三遍,信中文字并不多,却句句让我惊诧。这两天实在获知了太多如惊雷一般的消息,好似一大堆秘密全都堆在这段日子里一展真容一般,将之前平静的日子蓦地打破的感觉着实让我从心底衍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感,虽说不上行将要发生些什么,却隐隐觉得情况不妙。
“留意瑾王和宁家,二者不日必有异动。北疆路远鞭长莫及,暂为愚兄照顾好自己和爹娘。世事险恶,人心叵测,但不论你作何选择,愚兄总是站在你这边。”
慕颜有所动作,言下之意便是要打慕辰那皇位的主意了,可在我没有回宫向慕颜确认之前,我宁愿相信无邪所言,之前的一切均是他一厢情愿替慕颜出头,与慕颜并无关联。我深知无邪所言,慕辰那匪夷所思的身世八成便是真的,我甚至做过假设,让慕辰将皇位拱手还给慕颜,他与我做回一介平民,过着恬淡的生活。可以慕辰之性,纵是知道真相,又怎会如此轻易将权柄让与他人?而其背后的主使宁家,又怎会眼看着当年之事败露而坐视不理?慕辰虽与宁太后不和,但权与利当头,谁还会顾念那些小恩小怨,自当结成联盟共同对付慕颜,那到时候死的便是慕颜一干人,这让我又于心何忍?
澜苍信中所提宁家的异动,想必也是因着我与慕辰借着寿宴一事将宁家打压之故,矛头既是指向我一人,那便无需多虑。若是以我一人便可为整个澜家挡下风雨,我自会首当其冲万死不辞,可若是真如澜苍所言,那细作便是宁烈,那宁家的目的又是为何?这更让我捉摸不透了。宁家为保权势地位将慕辰换入宫中,却又通敌卖国与炎刹勾结,这不是无疑要动摇慕辰的统治么?
这样愚蠢的事情必不会是宁太后会做出的,其背后必有更深的阴谋,且不是我一时半会儿能看通透的。这世上除了宁家和慕颜一党外,便只有我知晓慕辰的身世之谜了。澜苍如今为慕辰鼎力效命,可说完全是为着保全我和整个澜家,天晓得如果他也知晓了这个秘密,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我素知他对我的心意,只要是我的意思他从来都不会拂逆了去,可以他如澜风一般耿介而忠诚的性子,若是让他去辅佐一个非梦华正统皇室血脉的人而去打击那个曾与他还颇有交情的真正的龙子,他得知了真相心中可会觉得不快?
自那日回府之后,我一直都回避去想慕辰的身世一事。我素来坚信没有不透风的墙,纸包不住火,这秘密早晚都会大白于天下,慕辰和慕颜如今已然如此针锋相对,到时候也许会拼个你死我活,我夹在中间又该何去何从?无怪无邪那日让我务必在心中做出个选择来,可这样的选择也未免太过艰难了些。自古皇室斗争必然伴随着流血和牺牲,他们二人也必有将此事挑明了的一天,可他们都是我亲近之人,纵是真相大白,我又怎忍心看着他们为此争个头破血流,枉自送了性命?谁赢了谁,谁杀了谁,都不是我想要见到的结果。
见我这两日总是心事重重,平素爱说话的镜花也变得寡言了许多,雩烟便更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生怕一步行差踏错我便会出声斥责。离回宫的日子越来越近,我却仍未做好面对慕辰的心理准备,虽说对我而言,他是不是皇帝,是不是先皇亲生一点都不重要,可毕竟知晓了真相为何,纵是心中尽量规避不去想,仍是不免为之担心惊怕,甚至有些小小的失望。
我一直都记得慕辰与我曾说过的一句让我当时一头雾水的话,这两日无时不在思忖,可每每忆及,均不免冷汗直冒——君倾,你和朕其实是一样的。他定是早早便得知了关于他身世的诸般真相,不然何以这般笃定地断言,却又不欲解释给我听?他曾言道时机对了便会与我坦白,可时隔许久,他仍是迟迟未将他的心门为我敞开。我曾与琉璃说过,慕辰之心便如一口深井一般深不见底,就连我这个枕边之人,他口中所言最爱的女人,他亦不曾将他所有的喜怒哀乐与我分享。他顾虑地太多,让他连我都不愿百分百相信,这样的爱情,到底还有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
我这厢变得越发寡言沉闷,琉璃那边倒是情况大好。澜夫人似是越发喜欢她,并不将她当婢子看待,而是同吃同寝,如对待我一般。那日镜花偷偷跟我汇报,说琉璃腕上的玉镯便是澜夫人从自己腕上褪下给她戴上的,她语气夸张中带着艳羡,我却只是一笑——琉璃这丫头向来懂礼仪知分寸,如今得此对待,也是她的福报。澜夫人这么对她,一来是对她的认可,二来也是对我的一个回应。想着待得澜苍回朝便可让二人成其好事,这也算是这些天来顶好的事儿了。只是苦了雩烟,每每见她悄悄跑去澜夫人的后院,又抹着眼泪回来,我心中不免一阵唏嘘,却也爱莫能助。只能暗求月老为她觅得一位好夫君,真真正正开始一段完全属于她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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