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见我面泛愁色,开口问道:“小姐还想寻件什么物事,尽管向在下开口。”
我思忖半晌道:“不知先生店内可有与琴或箫相关的东西?”
无邪又是怪怪地一笑道:“在下并不经营乐器,可这饰物倒也并非没有。在下前些日子方从一商人手中收来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若是小姐不嫌弃,尽可跟着在下往内室一观。如果满意,在下自会为小姐寻来最好的工匠,将这玉雕成小姐想要的模样,做成乐器上坠着的饰物亦是不在话下。”
我眼前一亮问道:“先生当真可以施为?”
无邪摊手道:“小姐跟在下来便是。”
我有些心动,点了点头便要随他进内室,澜夫人眼见我要随无邪而去,急急叫住了我:“倾儿,你、你别……”
我知她担心我的安危,但难得出宫一趟,若能为慕颜寻得一样称心的物事做礼物,想他定然十分欢喜。当下便朝澜夫人摆摆手道:“娘且放心,女儿去去便回。”
她拗不过我,只得无奈垂首在厅堂内安坐。无邪做了个“请”的手势,顺势替我掀起帘子,跟着我朝里走去。虽是一帘之隔,内外室却截然不同,外间厅堂已然不小,内间又比外面大了数倍。外间因着临街的缘故,采光尚还明亮,内间已是阳光难以照进来,却不知何故窗户紧闭,连烛火也昏暗无比,明明灭灭地在黑暗中摇曳,倒与那朝仪宫像着几分。
我心里开始有些忐忑,攥着手中帕子怯怯开口:“这屋里甚是昏暗,先生何以不开窗?”
无邪并未答我话,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身形隐约动了动,似是从身后柜中取出了一样物事。我又唤了他两声,他转过身低低笑了笑,趁我始料不及之际,一步上前伸出手指来,顺着我的鬓角一路滑到我的下颌:“在下原以为颐妃娘娘是个聪明人儿,不想到现在仍未认出在下来,倒是在下高估了娘娘……”
我心里一惊,这腔调和动作确是极为熟悉,可思来想去却仍是忆不真切。他失望般地叹息一声,忽得捏住了我的下颌,邪邪笑道:“不知娘娘还记不记得在下那夜所言,望梦华莫要因着娘娘绝色而断了国运。现下不仅是那鸠占鹊巢的皇上,便连二皇子都……只怕在下所言真要一语成谶了呢。”
脑海中的记忆蓦地涌出,我差点要惊叫出来:“那夜行宫外是、是你……”
无邪急急用手捂住我的嘴,手上略略用劲让我再难呼声:“可算是想起来了?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在下并不想要娘娘的性命,娘娘无需如此惊惶。”我努力让自己镇定心神,跟他打了个手势示意我不会再叫,他才将捂住我口的手拿了下来。
“你、你到底想要怎样?今日此状莫不也是你布下的局?”
无邪又是一副惯常的怪笑,淡淡道:“在下纵是知晓娘娘出了宫,可千算万算,也算不着娘娘会光临敝店不是?娘娘不请自来,无邪自当要好生相待,方才已然跟娘娘说过,今时不同往日,昔日为敌不代表今日便不能为友,不是么?”
我嗤了一声道:“谁要与你这种人为友。”
无邪摆了摆手道:“娘娘且看过一样物事,再下断言不迟。”
他伸出方才一直没露给我看的左手,掌中赫然握着一管箫,质地形色竟与兰芷赠给我的那管一模一样。
“这、这……你怎会有这管‘玲珑’?”
无邪手指来回,兀自把玩着手中竹箫:“这箫名唤‘琼瑶’,并非是娘娘口中的‘玲珑’。”
我有些诧异道:“那怎会、怎会如此相似?”
“二者本是一对,又怎会不似?”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心里却翻江倒海,半晌才反应过来,心里一连串的疑问一个个全都蹦了出来:“你、你识得兰芷?你到底是谁?‘玲珑’是你给兰芷的对不对?你今日与我说这些究竟是为何?”
他眼神如同那夜在行宫外所见一般,凌厉一瞬,复又变得慵懒至极:“娘娘问了这许多,在下可没有一个个解答的必要。”
“你!”我气得语塞,他倒似看热闹一样,端详了我半晌道:“连生气也这般可爱,无怪那鸠占鹊巢的家伙和二皇子都对你那么上心……”
我气结怒视他道:“你为何要这么说慕辰,何谓鸠占鹊巢?”
他却是一摊手,斜斜睨着我道:“就这么想知道?可二皇子交代我不能随便乱说,我是遂了娘娘的心意呢,还是听从二皇子的意思?”
我越发震惊了:“你、你这话是何意?你竟然、竟然识得慕颜?”
他仍是一脸无谓的表情,撇了撇嘴角道:“在下从未否认说不识得二皇子啊。”
☆、第六十三章 惊闻(二)
我脑中飞速旋转着好几个人名——慕颜,兰芷,无邪……昔时情景蓦地涌入脑海,纷乱的关系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无邪手中“琼瑶”与兰芷赠与我的“玲珑”是为一对,兰芷曾与我言道此箫乃是别人相赠,想必那人便是无邪无疑。无邪既言识得慕颜,那便意味着兰芷亦是慕颜的人,联想她以慕颜最爱的箫相赠于我,又明着暗着以言语试探我是否识得慕颜以及与其的关系,这个定论可说已然坐实。慕颜身边已然有了个身具武艺的珠玑,宫内又有黎渊从旁暗助,还有兰芷这个派去慕辰身边的细作,宫外还有个不知底细却也一身功夫的无邪,以及远在南疆的舅舅岐王襄原。慕颜他……果真如澜苍所言,是想要联合宫内外诸多势力造反么?
无邪见我面色呆滞,却已无愠怒之色,只轻咳一声道:“娘娘与二皇子交好,那便也是无邪的朋友。二皇子半生多舛,终是行将熬到了头,作为朋友岂无不帮之理?想必娘娘亦是希望二皇子得以逃离生天,拿回属于他的一切罢。”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回过神来质问道。
无邪也不因我的语气着恼,倒耐下心来解释道:“在下并无旁的意思,只是征询娘娘心意而已。二皇子深知娘娘为人,且并不欲娘娘趟这趟浑水,所以并未跟娘娘实情以告,以期不令娘娘担心伤神。可在下却深不以为然,且不论娘娘最终是站在哪一边,单只从二皇子一边出发,若是自己多年谋划却得不到心爱之人的依附响应,二皇子心下该有多难过自不必说。在下只是希望二皇子此番付出是值得的,而你……”他顿了顿,饶有深意地望着我续道:“作为二皇子筹谋中最最重要的一环,可莫要让二皇子抱憾才是。”
“慕颜在筹谋什么?颠覆慕辰,颠覆他亲哥哥的皇权?”我并未将重点放在他最后那句话上,他先前所言的慕颜多年谋划更是我所关心的所在。
无邪嗤了一声道:“什么亲哥哥,慕辰那个野种,也敢混淆皇室血统!二皇子匡正帝位,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那是天经地义,又有谁敢置喙了。”
我浑身似被人以重锤击打一般,脑中嗡嗡作响,木然良久方颤颤出声:“什、什么叫野种?你跟我说清楚了……”
无邪冷哼道:“亏你在宫中待了那么久,与他和二皇子如此亲近,你便连一点点端倪都瞧不出么?”
我深吸一口气,紧闭了眼,那些曾被我忽略掉的东西慢慢都浮现在脑海中——无怪慕辰与慕颜竟无一丝相似之处,慕辰面如斧削,棱角分明,慕颜的轮廓线条更加柔和。初时我只道慕辰更似先皇,慕颜则肖似洛妃,细加去想,他们二人无论从五官身材还是神采气质,均无任何相似之处,甚至慕辰与宁太后的眉目都并不相像。我还记得慕辰曾与我说过,他与我是一样的,才让他分外怜惜爱护于我。君倾只是澜家家臣遗孤,难道……慕辰也是么?
“慕辰他、他并非先皇之子,那他的生身父母又是谁?”
无邪斜斜睨了我一眼,撇了撇嘴角道:“娘娘如此询问在下,可是信了在下所言?”见我轻轻点头,他方续道:“娘娘身世如何,他便也差不了多少。”
心中猜想再次被证实,我心下不由又是一颤,连问话声都带着颤音:“难道……他、他出身宁府,也是宁家家臣的孩子?”
无邪眼角微挑,闪过一丝光:“娘娘毕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不错,他便是宁家一家臣的儿子。你与他唯一不同在于,澜家是受你父母所托抚养你长大,而他的生身父母,则是宁家为夺子封口而杀。”
我有些不解道:“宁太后自己便能诞育子嗣,又要慕辰何用?何必、何必强夺他人之子,又、又……”
“又杀人灭口?”无邪冷笑接口:“这不便是他宁家作风么。”已是夏日,内室又不透风,更显闷热,我身上却一阵发凉,打了个寒战。
“当年往事你未必全都清楚,自是不晓得其中关键。”他负手转身沉声道:“不过先皇当年曾颁下的一道关乎立太子的旨意你总该是知道的罢。”
无邪所指,自是先皇在位时,对宁太后和洛妃,亦是对宁、襄两家许下的承诺,以旨意形式昭告了天下——当时二女同时怀上子嗣,先皇的意思是为表对两个世家公平起见,哪个先诞下儿子,便立他做自己的接班人,是为太子。宁若虽比襄沂晚些显现孕相,却早于她临盆,朝仪宫的丫头嬷嬷们忙了一夜,终是将一个男婴抱了出来,便是如今的慕辰了。慕颜就晚了一天出世,便注定了他与太子之位无缘,纵是先皇慕荻有心偏袒,但君无戏言,出口的圣旨再也无法更改,也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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