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如此之事!这宁熙当真是跋扈惯了,当了皇后更是无法无天起来……”我不屑撇嘴接口道:“这消息倒详实得紧,都是听谁说的?”
“自是从萧陵府上流出来的,”慕颜淡然应道:“只是慕辰的手腕可比你预想的要厉害得多,你猜怎么着?”他看向我,做出了个神秘的表情。见我微微摇头,他轻哼一声续道:“萧陵经此一事,自是再不会与宁家交好,而慕辰早先提拔他做了宰辅,他更是承了个天大的人情,如今这墙头草可终是如慕辰所愿,向他这个皇帝示好卖乖了。”
我怔怔听得慕颜将这番话说完,再回想起慕辰昔日与我所说的那些话,一阵冷汗不由直往外冒。他隐忍多年,甘心不为无辜的亲生父母复仇,从宁家的傀儡一路往上爬,在培植自己势力之余,又将宁家的势力一一瓦解吞并。犹记得行宫晚宴之时他欲将萧陵除去而被我阻挠遂不可得,那时我还尚自纳闷,如今却什么都明白了过来。现下他借着萧茜之死顺势将萧陵之心顺利收归己用,手腕这般高明,宁家已仅能望其项背。
放眼如今的朝堂之上,宁家已几乎式微,若不是宁太后威严尚在,宁烈手中又有一支军队,他早便将宁家如同对付澜家一般连根拔起,对这个曾让他分外窝火受气的世家必也会极尽羞辱之能事。他将全部心机用在这上面,黎民于他不过如同蝼蚁,他要的是权倾天下,万人景仰,可他却不懂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朝里朝外怨声载道,纵是他手腕再如何强硬,又有何资本再在那把龙椅上坐下去?
“那萧陵确是个人才,无邪一直想拉拢他,让他为我们所用,终究还是失败了。”慕颜眉梢微垂,叹了口气:“如今慕辰文有萧陵,武有宇文父子,还有那些尚不为我们所知的潜在势力,再不若昔日那般,倒真不能小觑了去。”
我站起身来,行至他身后轻轻环住了他的头颈:“我知道你一定可以。”
他低低应了一声并未多言,只是将我的双手握在他的掌心,那出奇冰凉的温度却让我微微一惊:“怎么这般凉?”
他只是摇头并不答我,我忙转到他身前,却见他眉间微皱,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模样与之前我在瑶光殿见他发病之时一般无二。
“你……可是那毒又发作了?”我忙掏出帕子替他拭着额头,他一把捉住我的手,轻声道:“没什么,隔三差五便要犯上这么一回,早便习惯了。”
“不!我记得珠玑跟我说过,这毒若是不尽快除去,不出五年你便会……”我不忍再说下去,只是一脸急切地望着他哀怨道:“若是黎渊在这儿,你便不会这么痛苦……”
他摇摇头,故作轻松地朝我一笑道:“别急啊……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把这病也就耽搁了,黎渊之前开下的方子只是针对当时之症,现下只怕这病也生了变化,一时之间也寻不着一个懂得治我身上之毒的良医,若是随意用些别的药,只是有害无益……不还有五年么?现在便担心只是徒增烦扰,倒不如先不管它,等我们打入京城,寻着黎渊了再行医治不迟……”
“可是你这个样子……”
“我答应你,绝不会在你之前死掉……独活太也痛苦,我亲眼见得父皇在母妃去世之后郁郁寡欢,终日茶饭不思的模样,便也不愿你也受这份罪……若是终究要有一个人独个儿留在这个世上受这些苦楚寂寞,倒不如让我来。”他目光灼灼,眼底满是真挚,朝我伸出小指来,示意与我打勾相诺。
我眼泪倏忽从眼眶中奔涌而出,痛苦地朝他不住摇头,他叹息一声,替我拭去那一滴滴泪,蓦地将手朝我伸来,掰开我紧握着的手指,硬是将他的小指与我勾在一起。我登时慌乱起来,忙不迭将我的手从他的束缚中抽出,他手上微微使力,将我一把抱住不让我再挣扎,我双手抵在他胸前使劲推着,他手上微松,我便向后闪去,谁知脚下踉跄,一个跟斗便栽了下去。
我一声惊呼,却忽觉身下一个有力的臂膀将我护住,我尚未反应过来,身子已是跌在了慕颜的身上。他背脊着地,发出一声闷哼,双眸紧紧闭着,显是疼痛异常,手臂却仍将我护得好好,没让我受一点伤。
我忙爬起身来,伏在他旁边急问道:“慕颜你……你可有伤在哪儿?哪里疼你跟我说啊……”
他只是皱眉,半晌才睁开眼,与我焦急万状的眼神对上,挤出一个艰难的笑:“哪有那么、那么脆弱……我们方才可是打了勾的,你知道我从不食言,我是不会、不会在你之前便这么轻易地受伤死掉……”
他挣扎起身,堪堪将手臂抬起,抚上我的侧脸,朝我淡淡一笑。我再也抑制不住,将他一把拥入怀中,语塞良久,终是断续开口:“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他低低笑着,偏过头来,双唇靠近,将我未竟的话尽皆封在了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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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当年秘辛
那晚慕颜终是留在了我的西厢,我们同榻而眠,几乎聊了一夜,他却谨守着本分,未曾做出任何逾矩之事。他知道我对他的父皇母妃还有襄原颇为好奇,便与我讲了许多他们的故事,我心中那个始终未曾告诉给他的固结已久的疙瘩,终于在这一晚消失殆尽。
记得初初与他相见,他便将我认作了襄沂,之后更是多次跟我言道我与他母妃有多么相似,我不敢与他明言,心下却颇为在意,我怕他对我的心意尽皆是由他对母亲的依恋转化而来,我不愿再在爱情中重重跌跤,这也是我迟迟未曾做出抉择的原因之一。
“我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一句话,你说你早不是原来的君倾,一切也都不是原来的样子……这些不用你说,我又何尝看不出来?”他语声淡淡,却让我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那日在宫宴上初见你,你神色间皆是淡淡,好像旁的一切都与你无关,哪像现在这般,会为着相干不相干的人感喟落泪?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那场落水之灾确是把你变得越发真实起来,若说宫宴初见,我只是对你满心激赏,那自瑶光殿之后再见,却让我更是对你难以自拔……我喜欢你,并不是因着你与我母妃有多么相似,相貌如何倾国倾城,而是因为你就是你,你与那些庸脂俗粉不同,那般特别的风骨和心性儿才是我真正爱上你的缘由……”
他从未这么直白地跟我说过话,我正自被睡意折腾得有些朦胧,却被他这一席话登时震得清醒了过来。我仰起头注视着他,他脸上泛着淡淡的红,似是也因着自己方才那番话而蒙上了一层羞色。
我低低轻笑着,伸出指尖划拉着他的侧脸:“你知不知道,你也跟我初初见你时不一样了……我看见你的第一眼,还以为看见了哪路神仙,总觉着眼前之人冷若寒冰,美得太不真实。慢慢地接触得多,才知晓你心中自有一片旁人不解的温热,而如今的你,也才是真真正正的你……”
他眼角慢慢绽出笑意来,轻轻捉住我不住游走的指尖:“所以我早便说过,我们的缘分不会如此之浅……上天让我们兜兜转转,究竟还是遇到了一块儿。”
我轻笑一声,朝他挤挤眼睛:“你父皇也像你一般这么会说话么?”
“父皇平素对我们都很严肃,唯有对着母妃才会露出欢颜,那些好听的话儿多半也只在母妃一人跟前说过,反正我是很少听见过的……”他伸出手来将落在一边的被子拉过,盖在我身上:“若是你喜欢听,我便每日说与你听。”
“不要……”我朝他摇了摇头:“话虽好听,说多了未免显得敷衍有余,真心不足。我只要你放在这里,时时记着便好……”我的手掌抵在他的心口,他覆手上来,满眼温存地注视着我:“这个地方,你永远都在。”
醒来之时,业已接近正午,叫来侍候的婢子相问,原来慕颜一早便离去了。我睡觉总是不安稳喜欢蹬被子,他都细心地将被角给我掖好,不至于让我的风湿受了寒再发作。心下欢喜之余,却也担心他的身子,那频繁发作的毒质已是弄得他疲惫不堪,若是再休息不好,这身子又如何扛得住接下来的血雨腥风?
穿戴梳洗完毕,我直奔厨房而去,想着亲自下厨给他做些滋补的东西。将一锅银耳红枣粥熬将出来已是下午了,我盛了一碗便往前厅而去,只道他此时定然在与襄原等人议事,谁料接近前厅却未见着他的身影,往内再一细看,里面似乎只有襄原和无邪两人。
既是没见着慕颜,我端起碗正要离去,却听得里面传出一阵瓷片碎裂的尖锐之声,伴随着的竟是无邪高声的怒吼:“你凭何指责于我?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何曾对我满意过?我叫你一声义父,你又何曾真正待我如亲儿?”
无邪性子虽孤僻阴邪,人前却总是一副君子模样,纵是再如何着恼,也万不会如此失控才对。这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昨日我向慕颜问起关于襄原之事,顺带问了一句襄原是如何得知慕辰的身世之谜,慕颜只道襄原并未与他多说,我若是好奇,便让我自行去问襄原。依稀记得澜风曾与我说,襄原离京之时怀中抱着一个婴儿,按岁数推算,便应是如今的无邪无疑。再加之他曾与宁若有过一段私情,诸般事情串联起来,竟让我心惊不已。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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