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我低声唤她:“把、把箫给我……”
她应了一声,将箫递到我手上,我从被中伸出胳膊去拿,却不想整条玉臂之上全都是或红或紫的伤痕。
“怎么伤成这样!”琉璃一惊,递给我箫的手蓦地停了:“是、是皇上?”
我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将她手中的箫接过:“去、去替我打些热水来,再取一套新的衣裙。”
她叹了口气,默默点头而退,我抚着那管箫,眼泪无声自眼角滑落——我和慕辰,注定要彼此这般伤害下去了。
将全身浸入滚烫的热水,那通体的疼痛似全被激发了一般一齐发作,让我不禁皱起了眉。琉璃一下下替我擦着身子,心疼地注视着我道:“姐姐,你别再跟皇上对着干了……他是皇上,是这天下最大的人,逆着他的意思又有什么好下场?这么些日子以来,我每晚睡觉几乎都能听见姐姐痛苦的尖叫声,甚至连羲禾她、她都听见了好几回……羲禾不敢当面问你,只得问我姐姐怎么了,我又怎好直说,只得告诉她姨姨生病了……姐姐从不跟我说,但我都知道,姐姐这样下去,只会、只会……”
我木然地任由她顺着我的胳膊由上到下轻轻擦拭着,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见我并不答话,只是轻叹一声,正欲转身离去,我在她行将踏出房门之际叫住了她:“琉璃,你……”
她住了脚步,转头看向我:“姐姐?”
我痛苦摇头,闭了眼低声道:“让你见不着澜苍,都是姐姐的错。”
她半晌未出声,我还道她如慕颜一般不告而别,忙转过头去瞧,只见她嘴角挂着一抹苦笑,朝我微微摇头道:“不怪姐姐。”
琉璃一直都是个逆来顺受的好脾气的女子,什么苦楚都往肚子里吞,从来不让别人知道。她将我和慕辰统统看在眼里,亦是知晓慕辰不让澜苍进宫见我们的事。她定是失望神伤,却在我们面前强作欢颜,每日仍是耐心陪着羲禾玩,与镜花和小洛子说笑,在我们面前从来没为此掉过一次眼泪,但我知道她心里比我都要难受上千分万分。
我在热水中一坐便是一个时辰,热水变凉我都浑然不知。被慕辰那般折磨,再加之又泡了冷水,当晚我便发起烧来,浑身由内向外的酸软无力和烧灼让我怎生都无法入眠。琉璃晚间都是去照顾羲禾的,镜花也已然歇下,我不愿打扰任何人,便睁大了眼直直地躺在床板上。
时至夜半,忽听得外面一声声“捉人”的高呼夹杂着女子的惊叫声远远传来。我初时还道是在做梦,但这声响经久不停,喧闹着朝凤鸾宫靠近,我才发觉确是出了事了。宫中好久不曾有大事发生了,我挣扎着从榻上坐起,扶着墙壁慢慢走出殿去,只见一串串灯火的光亮朝凤鸾宫而来,随之一并传来的是侍卫们特有的整齐的脚步声。
“皇上驾到!”我心里猛地一惊——慕辰难道不是在别的宫妃处歇宿么?怎地又到我这里来了?
我愣愣地扶着门框站在门口,只见一众侍卫进得中庭,在两边分别一字排开,两个侍卫揪着一个宫装女子将其猛地朝地上一摔,直直摔在我脚边。
慕辰远远地站在最后,那抹明黄在月光之下显得尤其刺目,他冷笑着,递过来一个满含深意的眼神缓缓道:“她……可是你宫里的旧人?”
冷风一阵阵吹过,让我灼热的身子变得越发酸软,我强忍着快要炸裂的头痛,借着月光朝那女子看去。那女子头上的钗环已是被扯得凌乱不堪,侍卫一把揪住她的一瀑长发,强迫她抬起脸来,待得我看清了她的面目,不由惊呼出声——竟是水月!她不是应该照看着忻儿么,又怎会被当做贼人一般抓起来?
我急忙行至水月身边,喝退了两个架着她的侍卫,蹲下身子替她擦去嘴角的血污:“水月,你、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水月睁开眼瞧了瞧我,轻轻扯了扯嘴角,低声道:“娘娘,别管我……你快回、回去……”
慕辰冷哼一声道:“她既是你宫中旧人无疑,那诸般事宜便都弄明白了。”
我轻抚着水月的脸安慰她道:“没事儿,你别担心。”强忍了眩晕站起身来向慕辰走去:“皇上此话何意?”
他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指着匍匐在地的水月道:“颐贵妃不是说朕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么?喏……她便是证据。”
“证据?”我冷眼盯着他道:“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她的确曾经是臣妾宫里的人,但已被臣妾调去帮着照顾小皇子了,臣妾好久未曾见到过她,不知皇上所指证据为何?”
慕辰呵呵一笑,伸出手将掌心摊开在我面前,掌心中躺着一个被揉皱了的纸团。我接过将其展开,只见上面书了八个字——“宫中生变,速速来救”,信的末尾用简笔画了一朵梅花的图样。
“臣妾不知这是什么。”我将纸团重新塞回了慕辰手中,他重新打了开来,轻蔑地一挑眉道:“不知道?那让朕来告诉你。”
他斜斜睨了我一眼,从我身边擦了过去,行至水月身边,狠狠将其从地上拎了起来:“她……是你宫里的旧人,也是慕颜的党羽,对不对?字条上那八个字不用朕再多说,结尾的那朵梅花,便是瑾王党私相传递消息的记号。瑶光殿如今被重重包围,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又有谁能替他发出这求救的信息?这贱婢今夜混入御膳房,意欲将这字条夹在运送剩食的板车中带出宫去,却被朕抓了个现行。你宫里的人本就不多,朕还都是认得的,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说?”
我与他四目相视,他眼底的清冷比之这寒夜中的冷风还要冷上半分,看得我的头越发晕眩疼痛起来。我咬了唇,努力忍住从身体里隐隐传出的不适,深吸一口气道:“皇上之意,是臣妾指使了水月去做的这件事?臣妾也是瑾王的党羽?臣妾……也要对皇上不利?”
慕辰别过头,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半晌方开口道:“朕就要你说一句实话。”
“皇上以为臣妾一直以来都是在骗你么?”我盯着他的双眸,只觉脑中晕眩之感越来越严重:“那臣妾也问皇上一句话,皇上……究竟有没有相信过臣妾?”
他的眼光微微一黯,回避似的转过了脸,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显得那轮廓越发明朗,却也越发陌生。慕辰终于逼得我将我一直以来都在回避的问题摆上了台面,只是却以这样一种尴尬而直白的方式,总归让人觉得别扭而生涩。他的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解释了一切,也昭示了一切——没有信任的两个人,终是要如两条相交的直线一般渐行渐远,直至谁也看不见谁。
“臣妾明白了,”我冷冷吐出几个字,与慕辰的眼光相接:“皇上既是心里已有了主意,臣妾再卖弄唇舌,也不过是多说无益。臣妾听凭皇上处置,但求皇上放过臣妾的家人还有凤鸾宫上下,臣妾谢恩。”
我屈下膝直挺挺地跪在慕辰身前,膝盖磕在石板之上,钻心的疼痛从腿上直传遍全身。慕辰微微颔首凝视着我,似乎也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干脆便认下了所有,也未曾料想到我与他会走向这般田地,他不耐地别过脸,双手紧握成拳,脸色也憋涨得紫青,半晌方指着水月朝那群侍卫吩咐道:“把这贱婢给朕带下去严加拷问!”
几个侍卫领命,一把将地上的水月拽了起来便往外拖,我忙抬起脸朝慕辰大喊:“你放了她!她不过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慕辰并不理我,而是扬起了脸沉声道:“还愣着作甚?赶紧给朕拖下去!”
水月在那一众侍卫的捆绑下不住挣扎着,高声朝我叫道:“娘娘、娘娘,莫要替我担心!莫要再犹豫不决!我一死并不打紧,可还有那么多关心爱护娘娘的人亟待娘娘庇护照拂!娘娘……”
她的声音渐渐远去,我望着她和那一众侍卫消失在夜色之中却无能为力,眼泪又不禁夺眶而出。她不管对我还是对慕颜和襄原均是忠心不二,就连赴死也守口如瓶,不愿牵连我们半分,反观于我这个主子,又替她做了些什么?
我本以为让她去照顾忻儿,便能让她从凤鸾宫这个是非之地逃离出去,再也不会有人将视线聚焦到她身上,就算她替襄原行事,也不至会这么快被发现。如今看来,还是我低估了这宫廷里的残酷和血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慕辰那般费尽心机,谁又能道上一句不是?
水月被压入了刑部大牢,我遣了镜花去打听消息,这丫头急匆匆地去,却挂着两行泪痕回来,不用多说我自知情况不妙,慕辰就算不将水月处死,也会让狱卒大刑伺候,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只得再让镜花去与那负责看守大牢的苻延碰个头,我对苻延也算是有过救命之恩,想他也会卖我个面子,嘱咐手下人莫要对水月太过残忍。
那夜我虽将罪责尽数担了下来,但慕辰却并没有丝毫降罪于我的意思,只是他歇宿在我宫里的时日变得少之又少,更多地则是去了莫玟那里。且不说我一身的伤还未痊愈,一直高高低低地发着烧,浑身酸软提不上来力气,便是我自己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于他,正巧他不再如前些日子那般日夜盯着我,我正是得了清闲,便安了心在宫里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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