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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女相之绿柳含烟 (月明秦时)


  “再次请求小姐,就把采雅这个人忘了吧。采雅泣书于六月十五之夜。”
  含烟死死抿着唇从头看到尾,到底忍不住眼中两行珠泪,将信纸一丢,扑倒在瞻墡床沿,无声啜泣。
  “含烟!”瞻墡一声呼唤,再顾不得病痛,起身将含烟和着雨水泪水一同紧紧搂在胸前,低低的声音中满是疼惜:“含烟,我刚刚听朱福说了你们在宫中发生的事情了,你要哭就尽情地哭吧!”
  “是我害了他们!”含烟全没了往日叱诧风云的气势,柔弱地依偎在瞻墡怀中,尽情宣释着胸中情绪:“我没有照顾好赵二也没有照顾好采雅,不是因为我,他们还会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他们还年轻,他们还会有漫长的岁月要走呀!”
  “怎么能怪你?玉儿,要怪的话,就怪我吧。怪我太多疑,怪我太自信,怪我连自己的爱人都不能够保护吧,玉儿!”
  含烟身躯渐渐僵硬,缓缓地从瞻墡怀中抬起头来,不顾一脸的泪痕,灼灼地凝视着瞻墡的双眸,一字一句地问道:“瞻墡,方才你叫我什么?”
  “王爷!”清晨明媚的阳光还没有完全铺展开,朱福已经闪进了襄王的卧室:“这么早,您叫奴才有什么事吗?”
  “啊!”瞻墡放开手中连系朱福卧室的细线,半倚在床头,抬头看看窗外,惊讶道:“是够早的呢,把你吵醒了吧?这几日府里事多,你也没好好休息了。”
  “王爷说哪里话?”朱福的胖脸上的确有倦意呈现,此时却尽敛了去,恭恭敬敬地垂手道:“打成祖爷将奴才赏了王爷,不管爷将不将奴才当自己人,奴才已是一心一意地跟着王爷了。别说奴才习武的人,这几日没睡根本算不得什么;就是王爷将来真有什么打算,奴才肝脑涂地报效也是应当的。”
  “诶,朱福,两句话不来,看你又说到什么地方去了?什么叫有什么打算!你跟了我这么久,我的心思旁人不知道,你还不明白吗?别的先不用说了,先替我叫了人来收拾收拾屋子吧。”
  “是。”朱福应着,环顾了一下襄王卧室内的情况,这才发现床上的被褥都已经被泥水脏污;而瞻墡半掩着的长衫之内也隐隐有血水渗出。见到如此情况,不由慌了,忙上前道:“王爷!伤口又裂了吗?奴才该死,方才竟没瞧见,可柳王妃不是刚刚从这里出去吗?奴才还以为……”
  “以为什么?”瞻墡笑着,竟没有丝毫痛苦之意,眉宇之间倒有些喜色,道:“你就是这个毛病,遇事好乱猜疑,又喜欢糊里糊涂地给本王帮倒忙。很多事情不是本王不告诉你,总是怕你知道多了更加要自作主张。本王知道你早已有点情绪,不过今儿本王叫了你来,还真是打算给你讲个故事的,听了之后能让你解开不少疑团也未可知。”
  “是。奴才这就先找人换了床褥再说。”朱福应着,脸上也有兴奋的意思透出来,却仍追问:“王爷的伤不碍事吗?”
  “不过是有些挤压渗了点血而已,再简单包扎一下就好了。”瞻墡还是笑着,有抑制不住的欣喜写在脸上:“你刚见了王妃了?她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朱福愣了一下:“只是远远望见,奴才唤了一声,王妃应是没听见吧,匆匆往暖晴阁那边去了。”
  “嗯。还是在闹脾气吧。一会儿你再安排丫头伺侯王妃沐浴吧。且先由着她。”
  朱福应了一声,见瞻墡伤口确没什么要紧,便回身去了。不一时已带了侍女来将被褥撤换了,又替瞻墡更衣包扎,净面漱口。待万事安排妥帖,下人们都远远去了,方依瞻墡示意在椅上坐下,静静等瞻墡说那“故事”。
  “朱福,”瞻墡似不知从何说起,犹豫了下,方道:“你还记得当初修建失洛亭时候的事吗?”
  “当然记得。”朱福见说起这个,眉宇间竟有光彩飞扬起来:“那是三年前的事了,王爷当时刚刚征伐鞑靼得胜而回,成祖爷亲自将王爷叫到乾清宫垂问,暗示王爷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并恩准王爷开府立牙,成为唯一的一位封王皇孙,何等尊贵,何等荣耀!朱福也是那时由成祖爷亲赐给王爷的,跟了王爷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建府修园,又怎会不记得?”
  “是啊,何等尊贵,何等荣耀!”瞻墡苦笑着重复朱福的话:“可是你知道那是我有生以来最黑暗最难捱的一段时光吗?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那时的我,真的已经没有泪了,世上的一切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有时候真想就那么去了,把什么世俗的责任道义都抛在脑后,清清静静地,求个解脱!”
  “王爷!”朱福紧张地站起来。
  “没事的,都是过去的事了。”瞻墡挥挥手,示意他坐下:“也多亏了我从小在宫中养就喜怒不形于色的定力,那么沉重的日子,竟也被我熬过去了,连你每日里跟着我,都没有过多怀疑。”
  “王爷应该是为了那个死在饮马河里的姑娘吧?记得王爷提过,好象是叫什么玉的?”
  “是霍玉儿。”瞻墡轻轻点头,唇边又浮起一丝苦笑:“不过后来我才知道,那也不是她的真名字,就象我出征鞑靼时也用了假名一样。”说到这里,瞻墡把丝被轻轻往上拉了拉,仿佛在这盛夏的季节里依然能体会到当年那彻骨的寒意:“在平定漠北的最后关键一役中,做为仙风门少门主的她主动请缨指挥率领做诱敌用的前锋队伍,淇国公也考虑到此役关系重大,玉儿聪明能干,又是女儿身,更能迷惑麻痹对手,也就答应了她。本来我知道她智计无双,应该也没什么问题的,可是谁料,恰在她诱敌通过刚刚被我化开的饮马河时,竟然毒发落水,和敌方的几万鞑靼铁骑一起,葬身水底。”
  瞻墡静默了片刻,神色间浮动着痛苦与回忆。朱福也有些唏嘘,轻轻拭了泪,却又把椅子挪近些,问道:“奴才有句话,三年前就想问问王爷了:失洛亭应该是为那位姑娘建的吧?却不知是什么样的姑娘,能有幸承受王爷这样的深情?”
  “失洛亭……襄王失去了他的洛神,这凡俗世界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瞻墡慨叹着,看了看朱福,忽道:“王妃知道了失洛亭中的秘密,也是你故意安排的吧?”
  “这个……”朱福脸上略有些发红,吞吐道:“奴才也是为了柳王妃好,王爷既然对王妃无意,早让她晓得安排个退路也是好的……”
  “而且由她来发现失洛亭第三层的秘密,不算违背你对我的承诺还能满足你的好奇心对不对?”
  “奴才不敢。”朱福的脸越发红了,索性翻身跪倒:“奴才不敢有什么好奇心,只是成祖爷遗命,奴才不敢违背!”
  “唉――”瞻墡长长叹了口气,道:“起来吧,也算难为你了。我知道你在找什么,皇爷爷当年确有遗诏留在我这里,但也只是嘱我将诏书送与父皇观看,至于立谁为储,当然还是父皇做主。”
  “可是先皇在位不到一年便已驾崩,怕是王爷都没有来得及将成祖爷的遗诏奉给先皇观看。而先皇也不曾真正立储,说起来大家都是一样的,那人只凭着嫡子身份,又消息灵通赶路及时,便登上大宝!可王爷也算太后养子,年龄又长于那人,加上成祖遗诏,资格身份哪一点又差了?”
  “朱福!”瞻墡沉了脸叱道:“跟了我这么长时间,还是这么看重这些东西!别说我从头就不曾对那位子有一丝的觊觎,就算我真有意于此,难道你不觉得现在早已经过了时机吗?皇弟登基都已一年有余,你提这些是想让我谋逆不成?”说着神色又缓了缓,道:“人各有志,岂可强求?朱福,你说皇弟消息灵通赶路及时,可他毕竟是从应天返回的,路途遥远,又弄得应天府内尽人皆知。你可知道当时宫内虽封锁了消息,好歹也有几个好事的悄悄知会了我,当时我若肯快马入京,未必就落在了皇弟的后面;而叔王设伏拦截皇弟的消息,也是我派人透露给柳太傅知晓的。”
  “王爷!”朱福显是颇为震惊,愕然半晌,又有些绝望:“王爷神武天威,与成祖爷奇肖,本是成祖爷孙辈中最得意之人,但如今王爷若决然不肯承受成祖爷遗命,奴才也是无可奈何了。”
  “是啊,朱福。”瞻墡费力地挪动身子,试图去拉仍跪在地上的朱福,脸上微笑着:“你能这么想就好了,快坐下吧。说好是说故事给你听的,说着说着倒把正题儿给忘了。”
  朱福何尝敢让瞻墡动作,忙起身坐好,打起精神静待下文。
  瞻墡又沉吟了下,笑道:“若说这故事呢,头绪倒多,不妨就从一种名叫‘错痕’的毒药开始吧。
  “这是一种极其隐秘而霸道的毒药。药色鲜红,味极腥膻,还要多次服用,本是难于施用易于辨别的;但此药却是世间极罕有之物,寻常大夫怕是连听都没听过,药性虽强,发作却缓,病征又是常见的肝郁,就是验尸都难于发现中毒迹象,是以只要能够隐藏于食物之中令人服下,那人多便难逃死劫了,而施毒者却可以逍遥法外,一世猖狂。
  “我第一次听说这种毒药,就是在玉儿身上。我在漠北初见玉儿,便听说她身中奇毒,随行军中主要目的还是来治病的。后来与她相处时,也听她断断续续说起此药性征,心中虽奇,但见她自身的毒性慢慢消退,也就没有真正将这药物放在心上――试想谁又能真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这么腥膻又刺目的东西吃下去,还要连吃几回呢?大概不过就是为了玉儿所说毒药史上一个传奇。问过玉儿,她也神神秘秘地不肯细说,只听说她的师祖葛南老仙是个有名的毒药大家,以至于一度我都以为这毒药就是她自己所制,无聊时的玩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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