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还是担心,担心赵二的安危,担心我们此去能否给小姐带来麻烦。”
“这个你虑得也是,王妃应皇上之邀入住慈宁宫,外面传言已是不堪。此次若不是王妃亲口解释她的良苦用心,怕连我也是不信王妃会与皇上毫无瓜葛。何况此次依王妃所言,胡皇后分明是想坐收渔利,王妃一旦错惹了孙贵妃,怕就不是入宫这些日子来每日倒掉一碗做警示用的毒汤那么简单了。不过好在王妃并不是留恋荣华的人,方才王妃也说道,内阁中事务已基本就绪,十八路反贼都已一一查明剿灭,汉王起兵必经之路各关隘防线早安置妥帖,只等反兵一起,便可迅速制控,而王妃也可抽身而退了。何况皇上待王妃的情意只怕是任谁都很容易看得出来,真与孙贵妃对上,皇上未必不肯帮着王妃说话吧?”
二人谈谈说说,不觉已到长春宫院门。青青上去叩门,朱福却退后一步,把怀中的食盒双手捧出,低着头立在几尺之外。
“谁呀?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听见叩门,有宫女出声问道。
“烦劳姐姐给开门吧,我是柳王妃的宫女丙儿,王妃从内阁回来,尝了这碗玉莲羹,觉得美味,想起贵妃娘娘这些日子待王妃的好,特令我给贵妃娘娘送一碗来。”
院门“呀”地一声开了,一个宫女闪身让青青和朱福进来,一面懒洋洋地说:“这么晚了,我们娘娘正沐浴呢,先到那边耳房等着吧,一有了空儿就传你。”
“是。”青青做势向东边耳房欲走,见那名宫女向正房里去了,便回身接过朱福手中的食盒,两人略一点头,朱福已纵身消失不见。
*******
“你就是那个侍候柳王妃的宫女吧?”过了好久,才有个瘦瘦的宫女沉着脸往东耳房来叫青青:“贵妃娘娘沐浴保养已毕,叫你去问话呢。”
“是。”青青应着,随那宫女出去,仰头往天上看时,恰好一支烟花从长春宫后院无声地窜起,在黑漆漆的夜空中绽开一抹鲜红。雨,就在这时落了下来,大滴大滴,匆匆地,片刻工夫已作倾盆。
青青快走了两步,跟那宫女赶到檐下,身上却已淋湿了不少。
“这就是娘娘的卧房了,你自己进去吧。”瘦宫女漠然地指点,烛光映照下,尤可见她脸上殷红的指印。
“奴婢临溪阁宫女丙儿拜见贵妃娘娘。”青青无心细看室内美仑美奂的陈设,只依规矩跪倒,双手将食盒奉上。
“听说你是替柳王妃给我送吃的来的?”说话的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妩媚地笑着,斜卧在冰簟上,血色的纱裙半掩,整个人如晚霞般绚烂。
“是玉莲羹,王妃特意……”
“不用说了。”孙贵妃袅袅地从床上坐起,笑容也愈加妩媚:“管它什么羹什么汤的,本宫都赏你喝了吧,现在就喝。”
“可是……”
“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孙贵妃的笑容映在烛光下,却显得如蛇一样冰冷:“柳含烟倒跟我玩起这个来了,也不看看我是谁!春桃、春杏,把这个临溪阁的丫头给我按住,先抽一顿嘴巴,再把那个什么羹给我灌下去,看能不能药死她!”
孙贵妃的话音刚落,只听外面一阵喧闹声伴着雨声响起,随着珠帘一挑,含烟的声音传进来:“贵妃娘娘,又是什么人惹你生气了?这么喊打喊杀的?”
“柳含烟!怎么是你!”孙贵妃的笑容凝结在脸上,转头向窗外望去。外间的宫女太监固然一个不见,而不知何时,院子中已排满了身着蓑衣的宫廷侍卫,冒着大雨,无声无息地肃立着。此时室内的宫女们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慌了,瑟缩着挤到墙角。
“贵妃娘娘是疑心含烟的玉莲羹有毒吗?”含烟说着,缓缓地走到青青面前,揭开食盒,端起碗来喝了一口:“贵妃娘娘如疑心,让含烟替您先试试也就罢了,至于一顿嘴巴,我看就免了吧?”
“柳含烟,你怎么敢……”孙贵妃脸面青白,也不知是出于气愤还是对掌控不住的局面的恐惧:“莫不是你要造反吧?”
“贵妃误会了,含烟一向对皇上忠心耿耿,从不曾做那些无法无天的事情,更谈不上谋逆了。今儿含烟来原是受皇后娘娘所托,调了禁军来查案的。”含烟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贵妃放心,这些人虽隶属锦衣卫管辖,却都是含烟故交,一向与长春宫这边没什么瓜葛的。”
才说到此,一名侍卫已在门外道:“启禀王妃,秘室入口已找到,里面所藏宫女五人已悉数带出!”
孙贵妃闻听此言,面色大变,红纱笼罩下的娇躯晃了几晃,急忙扶住床柱才没有倒下去。却勉强笑道:“柳含烟,你擅闯宫禁,如此嚣张,只怕皇上知道了也绝不会饶你。”
“真的要让皇上知道吗?”含烟听说只是宫女,也有失望之色,却放柔了声音,示意青青上前扶孙贵妃坐下:“贵妃娘娘的南清庄同城里的赵记药铺,做的可是好买卖呀,什么砒霜、铜绿、硇砂、鹤顶红,真是应有尽有。怕贵妃娘娘的宫里也可开一个毒药铺了吧?旁人的生死一手掌控的感觉是不是很好?想起来宫里这些年来枉死的人也不少呢,什么薛贵人啦,谭昭仪啦,甚至还有侍卫太监,总都与贵妃娘娘有些干系吧?对了,先皇在位一年便也暴病而亡,太医诊断说是气血失调,但细究起来,也未必不会与娘娘牵扯上些联系?”
含烟满意地看着孙贵妃愈来愈白的脸色,略沉了沉,又道:“含烟也知道有些事情没有办法分个谁是谁非,故此生平最厌这些宫闱争斗,也绝不想在这滩浑水里掺上一脚。只要贵妃娘娘肯,这囚禁的几名宫人含烟带走,今夜所有的事情便都到此为止,不该说的含烟绝不多说一句。贵妃娘娘只管以后约束自己的言行,不要再与这些秘闻疑案牵扯上也就是了。”
*******
含烟一行出了长春宫,嘱咐了几句便打发侍卫们带那些宫女离去。却与朱福青青裹了蓑衣,住临溪阁来。
“朱福,真的没有赵二的踪迹吗?含烟的声音带着疲意。
“秘室里奴才全都细细地查过了,不会再有夹壁一类,赵二应该不在长春宫里,不过……”
“不过什么呀?吞吞吐吐的,急死人吗?”青青不满道。
“适才看守秘室的宫女说,她是知道赵二的,来的时候就已经受了很重的伤,上头虽嘱好生照应,但终回天乏力,已经……死了。”
“死了?”此语一出,青青固是晃了几晃,几乎摔倒在朱福怀里,含烟也双拳紧握,仰面向天,任凭雨水冲打在脸上、身上。满腔的悲愤似都要随那滂沱的雨水一起汹涌奔流。
几个炸雷响在皇城的上空,闪电频频划过,照亮了几个沉浸在悲伤中的人儿,也照亮了从甬道南边奔跑过来的一个人影。
“柳王妃娘娘!”来人是临溪阁的宫女,真的丙儿:“你们果然在这里!襄王府的人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说如果王妃没什么重要的事情的话,请王妃和两位快些回府看看,好象是府里一个叫什么雅的姑娘没了!”
“什么?”闪电划过,照亮含烟辛酸憔悴的面庞:“是采雅吗?是采雅!”
* ******
襄王卧房之内,烛火通明,依旧没有仆役侍女,只瞻墡一人,面向里卧着,偶尔传来几声咳嗽,听得出他并没有入眠。
“是含烟吗?”瞻墡忽然问道,艰难地转过身来,向门口声响发出的地方看去:“含烟,你去过暖晴阁了?”
屋外的大雨已经停了,含烟身上却还是湿渌渌的,倚在门上,面色惨白,唯有一双眸子依然乌黑晶亮。见瞻墡问她,不答反问:“采雅究竟是怎么死的?下人们说她留有书信在你这里?”
“在这里。”瞻墡指指枕边,唇边浮起一丝苦笑:“今儿个晚间我打听了你上次生病的事情,觉得采雅颇多可疑之处,不免多问了几句,谁想她回房就……服了早藏好的毒药。”
含烟却不答语,去他枕边拿了书信,展开来读:
“小姐,这封信是采雅写给您的,采雅有许多对不起您的地方,不敢请求原谅,但求看在死者已矣的份上,就把采雅这个人忘了吧。
“算来采雅陪伴小姐身边也有近一年了,这一年里小姐待采雅虽不及待青青姐深厚,但亦称得上是亲如姐妹,说话做事也从来不相避忌,每每夜深人静,采雅都会暗自庆幸遇见个这样的好主子,并也曾发誓尽力照顾好小姐,让小姐这样风华绝代的佳人能有个好的归宿。
“可谁料天命难测,采雅这样美好的愿望却一步步带着采雅走向了反面。采雅第一次发现自己的错误是在小姐病后,本来以为是对人无害的东西却让小姐几乎丧命。采雅这才开始审视自己的处境,可开弓没有回头箭,采雅已没有了选择,只能依旧错下去,错下去,眼睁睁看着青青姐负伤,赵二失踪;眼睁睁看着昔日无话不谈的小姐开始躲避自己,防着自己。这时采雅心中的苦又有谁知道?
“不过采雅还是很感谢小姐后来待采雅的态度,这至少不会再让采雅忍受着良心的煎熬去做对不起小姐的事情了。这些日子以来,采雅每次自思都觉得于心难安,唯有一死才能了却采雅对小姐所犯下的罪孽。这次借着姑爷查问此事的机会,就了结了吧。算给小姐一个交待,也算是采雅的彻底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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