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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气女史 (卫小游)



由于七皇子是三公主的胞弟,再加上听说七皇子相貌俊美,丰姿如濯濯春月柳,因此当时听见这消息时,宫女们还兴奋地讨论起来呢。

福气是不怎么明白什么叫做「濯濯春月柳」啦,但大概可以了解那大概是在说一个人非常好看的意思。

当今三公主是天下第一名姬,想必同母所出的七皇子,定也是俊逸非凡。

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亲眼见到这名皇子,现在总算有机会啦。等一会儿见到七皇子,她一定要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濯濯春月柳」。

「那,福气,妳自个儿进去吧。」春雪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啊,什么?」福气猛地回过神来,还有点儿迷糊。

春雪敲敲她的头说:「瞧妳,又不专心啦,真不知道妳这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呢。公主让我带妳过来这里后就赶紧回去,说是另外有事情要交代我,所以等会儿妳自个儿把东西送进去,回云芦宫时如果找不到路的话,尽管问其他宫人就是了,别不敢问。」

福气不好意思地承认自己的确有些失神。看着自己手里捧着的东洋摹材,又听春雪这样说,也只得点点头。「那我进去喽。」

春雪挥挥手,转身走了。

福气只好自个儿走进夏晖宫里,沿途询问宫人,这才找到七皇子休憩的内室。

其实她有点不懂为什么得亲手将补品送进来,她们大可请夏晖宫的宫人代为转送的。而且她想,以七皇子的身分,太医那边想必已经给了最好的照顾,公主选在今天表现姊弟之情,还要她代为探望皇子的病况,实在很不合常理。

可是谁叫她是个跑腿的呢,也只能遵命照办了呀。

隐秀躺在床上,背对着内室门口,对宫里来来去去的人群感到厌烦,却又得挤出笑。

没想到,真的是没想到……这回装病真的装过了头,他还真的病了,刚好给了左相和周尚书那些阁员一个好理由将他换了下来,改派二皇兄去代他的职。这下子,他不仅是办事不力的七皇子,还成了个体弱多病的七皇子。

这半年来,他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低不成、高不就的佐政司空,就是为了避免惹来杀机。如今看来,他这「箭靶」的身分暂时可以卸下了,尽管他还不能肯定是否能就此长保平安。这结果,算幸还是不幸?

回宫三天,光是那群太医在他身上试药就试了半天,父皇和皇祖母不用说,老早来探视过他,就连其他感情并没有那么好的手足们,也都来晃了一遭。

人来人往的,夏晖宫已经许久不曾这么热闹了,让他只得继续病下去,才能不负众望。这情况的确令人啼笑皆非。

内室门没关,远远的,就听见外头有人在报家门,寻他来了。

隐秀刻意翻身面墙,假装睡了。但他耳朵依然锐利地听到一个笨拙的脚步声在其他宫人的陪同下走进内室里。他听见他们低声交谈:

「皇子入睡了。」

「那就不打扰了。不过我奉三公主之命,定要亲眼见到皇子,不知是否能让我走近一些探视,好给公主一个交代……」

咦?这声音,有点耳熟。

三公主……芦芳!是她派人来?等等,她派了谁来?

「我瞧一眼就好。就一眼。」芦芳派来的那人低声地说,似乎怕吵醒他。

那种压低声音的方式,那气音,以及那种奇特的感觉……难道——

隐秀霍地睁开眼睛,但仍背对着来人。他刻意伸了伸腿,背着身体出声询问:「月兔,是谁来了?」

两个跪地叩头的声音紧接着出现。

「启禀皇子,我是乐弥。」说话的人是隐秀的新侍童。

隐秀心一沉。遣走月免已经一个多月了,怎还改不过来?该罚。

「乐弥,是谁来了?」隐秀缓缓坐起身,看向跪在地上,额头伏地的两人。

「是三公主的侍女。」乐弥恭敬地回答。

而跪在乐弥身边的那人也答说:

「启禀皇子殿下,小婢是三公主的侍女,奉公主命令,送来东洋的高山参材,并且探视皇子的病情。」福气跪在地上,对着地面讲话。

「……出去。」沉默半晌,隐秀突然沉声道。

小侍童乐弥颓丧着脸,请福气离开。「麻烦妳……」

「不是她。乐弥,你出去,顺道把门带上,再有人来就说我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是。」小侍童连忙离开,并将门带上。

待内室里只剩下一名穿着秋日宫服、梳着两丸丫头髻的小宫女时,隐秀坐在床榻上,开始犹豫着该怎么处理眼前这件事。

唉,福气……

好熟悉的嗓音。

还有那背影……躺在床上的那背影、那腰身……福气一踏入七皇子小憩的住处就隐约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她不傻。至少,不真的傻。所以这种不应该出现的熟悉感,在此时出现,一定有原因。

很快地,她发现了原因。

她跟着乐弥一起跪在地上,几乎五体投地,额头叩着地板,双眼瞪着青石地板说话,但那熟悉感却越见强烈。

她不傻。

她当然知道……知道,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不能只看、只听信表面。可、可是……当那熟悉感对应到她所认识的某个人身上时,福气不再确定了。

她所认识的隐秀,怎么会化身为七皇子,离奇地出现在夏晖宫里呢?

隐秀他、他应当是翰林大学士,身兼太子少傅,是东宫属官,以及当朝第一美男子……他是个旧识,他还对她很好,他、他是个朋友啊!他……

福气没有察觉自己的额头开始冒汗,跪在地上的两条腿也开始发抖。

当侍童乐弥离去,并关上门扉,屋里只剩下他与她两人,他浅浅的呼息声清晰地伴随着她越来越粗重的呼吸。

而后他仿佛叹息了声,并说:「起来吧。」

福气应该要起身答应,但是,她发现她的膝盖黏在地板上,起不来了,只好死命跪着。肩膀开始僵硬,双腿发麻,呜……好想哭。

「唉……」隐秀无奈地看着死命跪在地上,双肩还微微发抖的福气。

他想,她必定是知道了。诚如他知道眼前人是她一般。

从她入门到现在,他都还没见到她的脸。尽管他也有些讶异,何以远远的一听见她的嗓音,他就能断定是她?瞧瞧他,连贴身侍童的名字都还会突然忘记呢。

在芦芳那里当值的宫女起码有十来个,他怎么能确定一定是她?

隐秀心中没有答案。或者说,是那答案太过明白了,才无法说出。

他很想见她。自离开宫廷后,就一直想见她,无日不想。

而她,不过是个小宫女。真的,不过是……吗?

隐秀此刻还无法明确地告诉自己那个答案,可是他也不能让她一直跪着。

在这里。

在夏晖宫。

他是主子,她是仆。

他可以叫她站起来,但是得用命令的语气。

可是他也知道他没有办法板着脸叫她站起来,仿佛在命令一个仆人。因为在他心中,她不是。

在很短暂的时间里,他的心里掠过了不少思绪,其中一条,使他叹息。

他下了床,移动身形,在那跪伏于地的小小身躯前站定。

他请她站起来。但她不。

他伸出手,想扶她站起来。但她仍不。

于是他再度叹息。「唉。」负着手,他低声询问:「小宫女,我问妳。」

不待她有所反应,他已经开口询问:「假如妳有一个旧识,他隐瞒了妳一些事情,但并不是恶意的,妳能原谅他吗?」

福气瞪着冰凉的地板,犹豫着该不该回答。半晌,她说:「那要看他为什么要隐瞒那些事。」

隐秀居高临下地看着福气,知道她傻归傻,但是不真的笨,所以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原谅他欺骗她真实身分的行为。

于是他继续说:「也许,他也不是故意的,或许只是因为……一种习惯吧。」回想第一次遇见福气的情景,那已是许久以前的事了。

当时他究竟为何会告诉她他是黄梨江,而不说明他皇子的身分,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在那当下,总觉得不想告诉别人自己是个皇子。

而当时他更没想到,偌大的后宫里,每个人都认得出他,却竟有一个小宫女真信了他的谎话。当下,谎言一发不可收拾。

「皇子是说,那个人,他习惯说谎吗?」福气突然有点不敢置信。难道隐秀先前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言?还有,隐秀真是他的字吗?

那日误打误撞见到真正的黄梨江时,福气还说服自己,那人应该不是黄翰林,是她弄错了。后来也不愿意去多想这件事,可是心中总有点不安。

如今,此刻,正要印证她的猜疑,福气还是很不愿意相信。

隐秀,那个带她爬上宫墙,好心为她指路,还送她禁苑图,让她全心全意想念着的男子,竟可能一直在欺骗她?

是因为她身分卑微的关系吗?所以十分容易玩弄?他是刻意地想捉弄她,以此为乐吗?

隐秀蹙起眉,看着福气握得关节处几乎泛白的拳头。他不自觉放柔表情,在她身前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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