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拉近儿子,重重叹气,语气充满无奈,“他们都死了,被人剁成了肉酱,成了战争的牺牲品。”
尹儿相信了辛,相信他不会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相信他凝重寒冰的脸色,“到底是怎么回事?上次回去时,都好好的,怎么会这么惨?”
“嘉定王派人抓了他们威逼父王撤军,父王不屈,他就把两个孩子……”辛越说越难过,仿佛回到了让人气血停滞的瞬间。
尹儿到底还是个孩子,听到辛说的,又是伤心,又是愤怒,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握紧拳头,道,“我一定要为弟弟妹妹报仇!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下得了手,他真是个畜生!”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嘉定王了。
尹儿说完豪言壮语的第二天,嘉定王下达了攻城的命令。
由辛领队,太子督军,京畿军发挥着其强大的守城作用。辛一脸冷漠地站在城头,侧身避开从远方射来的剑,他要抓住嘉定王,为知洛、为他的孩子复仇!
远远的,地平线处烟尘升起,打着“周”字号的旗帜进入辛的眼帘,是周毖到了,这场仗他们赢定了。
尹儿站在父亲身边,眼尖的他指向远方,叫起来,“父王,你看,管叔也到了!”
辛定睛望去,果然,在飞扬的烟尘中,有着不同于“周”的单字,笔画更为复杂,是管霄,这个背叛了他的人,此刻辛放下了个人恩怨,对于管霄的到来,虽然京城已经不再迫切地需要,但也不失为迅速解决眼下麻烦的好事。
风卷残云,三支部队交汇在一起时,最里层的士兵成片地倒下,就像是车轮向前碾压,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均匀地向里侵入。
辛挥动手中的小旗,一阵急促的鼓声嘹亮响起,京城南门大开,精锐的部队从城门内冲杀出去。一马当先的是一个穿黑衣的小将,速度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与众人拉开了距离,辛看着那背影,心里生出惧意,扭头一看身边,尹儿不见了!
辛胆战心惊地紧盯那个身影,转头派人去把他接回来,尹儿砍杀得认真,表现很是英勇,一点点想要逼近嘉定王。被后赶来的众人淹没的尹儿在辛眼中却好似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认错。
辛特意嘱咐去救尹儿的人在头上扎一条红布,从城门里出去的,逐渐接近尹儿,近了,更近了!辛的心快要跳出喉咙口了,他的儿子脱险……不——,他的儿子,他的尹儿,遇险了!
辛看到一支长弩贯穿了尹儿的左胸,有鲜红的液滴喷出来,尹儿一动也不动,脸上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低头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血窟窿,很大的创口,浓浓的腥味。他可以透过胸前的那个洞看到还在不断跳动的心脏,尹儿的精神开始涣散,他思念母妃、父王和弟弟妹妹,他还没有报仇呢。
太阳敛下光芒,风止树静,战场上面目狰狞的每个人保持着僵硬的动作,没有声音,没有举动,没有呼吸,没有生命。
辛觉得天塌了,他的尹儿,尹儿——木讷地坐在坐骑上,明显是不知该怎么做,对方似乎还觉得不够,竟又是一支强弩,从尹儿的腹部贯穿而去,尹儿的身体失去了重心,仄歪了几下,仰头翻下马来,而去救他的人这才赶到。
“不————”辛悲恸地哭号着,他的儿子,他的嫡长子,晋王世子,最有才华天赋的孩子,辛伤心欲绝,他再一次亲眼看着他的孩子离开他,却来不及阻止。
辛泪眼曚昽地看去,嘉定王手执一把连发强弩,嘴角噙着邪笑,挑衅地抬着头望着他。
尹儿走了,离开了纷繁的人世间,在一场即将胜利的战斗中逝去。
战斗结束后,尹儿的尸体被停在大帐中央,辛跪在尹儿的身侧,抚摸他年轻英俊的脸庞,心中什么滋味说不清楚,爱意、恨意、悔意、悲意,五味杂陈,在心中翻滚,掀起惊涛巨浪,尹儿的逝世是这个三十岁的男人人生中最沉重的打击,辛被精疲力竭的身体和亢奋激动的心理压迫得无法呼吸。
帐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帐帘被一把挑起,不出所料,雪浓惨白的脸出现在辛面前,雪浓整个人还没有进来,就看到了躺在担架上,盖着白布的人,两眼一翻,倒在地上。
跟在后面的人赶紧把她放平,掐她的人中,有一会儿,雪浓才醒过来,手脚并用地爬到尹儿身边,趴在尹儿身上痛哭,“儿啊——儿啊——怎么这么傻啊——儿啊——”
辛跪着,听老妻可达天听的哭号,泪流满面,“儿啊——你睁开眼,看看娘,娘来了,你看看娘啊——怎么忍心抛下娘一个人去呀——儿啊——娘的儿啊——”
辛抱住雪浓,雪浓需要依靠,他也需要,他才经历丧子之痛,天是看他伤心得不够,所以又夺走了他的一个孩子吗?
为什么要是尹儿?他那么器重、那么珍惜的长子,被苍天无情地剥夺了生存的权力,不,不是苍天,是那个人,那个该死的人!辛拉起瘫软在地上的雪浓,两人无助地相拥,互相汲取安慰,泪水是共同情感的直接表达。
【好伤心,尹儿死了】
第十六章【8.11】
【8月11日】
天牢的刑房,是京城中最阴暗的地方,在这里假犯人可逼成真犯人,活人能变成死人。
辛把手中的皮鞭在辣椒水里浸了又浸,看着对面遍体鳞伤的人,扬手又是一鞭,“啪”的一声,再添一道皮开肉绽。
对面的人闷哼一声,压抑着喊疼的欲望。
辛眼也不眨,手起鞭落,数不清的鞭子雨点般地抽下来。不知过了多久,辛甩甩酸胀的胳膊,把鞭子往辣椒水里一扔,转身坐下,灌一口白水。
双臂被缚,双脚被捆,半吊在木架上的人头发披散着,腥涩的血混着苦咸的汗沿着骨头的方向流淌下来,身上华贵的衣裳被皮鞭抽成碎片,零零落落地挂在身上,隐约可见其下枣红色的血肉,还有被烙铁烫过的焦黑痕迹,结实的胸膛上蜜柚色的光滑皮肤被摧残得寻不到半点踪迹。整个人在以微不可查的频率颤抖着,这是被辛折磨了两个多时辰的嘉定王。
十指的指甲都已不见了,是辛让人用铁甲连根拔去的;肘部奇怪地向内弯曲,是辛特意用铁链挂了两个足分量的铁锭;腿上有几个洞,汩汩地往外冒血,还有早就坏死的肉,扭曲着呈紫褐色,是辛亲自用钻子钻出的……辛用各种能想到的酷刑来发泄内心的愤怒仇恨,地上含血的冷水冒出寒气,正如辛现下的脸色。
差距悬殊的战斗,以嘉定王被活捉告终。皇帝不愿召见这个儿子,把他连同绍宁王关进了天牢,并把此事交与太子处理。最后的一战,嘉定王什么便宜都没捞到,朝廷也什么重大损失也没有,但不代表所有人都能去欢庆胜利。
辛喷薄着怒火,找到太子,要求接手嘉定王的审问过程。太子念着辛曾害过他,不想帮他,二话不说就拒绝了辛。辛没跟他啰嗦,拿了剑出东宫,准备进宫觐见皇帝。不想,才出东宫大门,太子就派人追来,恭恭敬敬地请晋王去天牢,理由冠冕堂皇,太子与嘉定王手足情深,实在不忍下手追问,晋王此番劳苦功高,又暂无受赏,太子便将这差使让与晋王,望晋王为家国安稳巩固贡献智慧。
辛冷哼一声,太子居高临下的口气和深明大义的架势让辛浑身不自在,虽知,这必是方才站在一旁的马煜席为自己讨来的,可终究是恼火,想到尹儿因公殉职,太子不论作为族兄,还是长官都应来吊唁,而事实恰恰相反。晋王世子战死,三位宰相纷纷亲自上门安抚,皇帝、太子父子俩半点反应也没有。
辛想得愈恨,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抬手对身边浑身发颤的狱吏挥挥。
狱吏惨白着嘴唇,从一溜儿水桶中间拎出一只,哗啦啦地泼在嘉定王身上。狱吏一直在一旁站着,帮助辛拷打嘉定王,看着辛无所不用其极的残忍手段,他这个干这行的都快要恐惧得昏厥了。早听人说无情最是皇家人,那面阎罗这面佛,今日见到晋王才深刻地重新领会一番。
狱外天惨戚戚,乌云遮阳,狂风啸日,暗沉如夜,鬼魅若冥,蓦然,一道刺眼的亮光从云层间劈下,直贯大地,压抑的滚雷从远方渐渐碾压而来,豆大的点子打下来,捶得树也哀鸣。
皇帝召集了分位最高的几个大臣进宫商讨要事,病重的皇帝喝下一盏汤药,姗姗来迟。
觐见的一共三人——於明、马赟、徐籁远。三人各自乘车冒瓢泼大雨前来,在宫门外聚首。宫内不让大臣乘车,三人下车见面。马赟和徐籁远的矛盾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两人不理彼此,见面只颔首示意。於明肥胖的身子夹在两人中间连连擦汗,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和这人搭上一句,那人就闷了,无奈只得道,“这天!吾等快快赶路,莫要让皇上等急了。”
马赟和徐籁远都点点头,迈大了步子,往御书房赶去。
“咳咳,”皇帝话未出口,就先咳嗽起来,弄得三人面面相觑,看来皇帝的病还真是成问题了,“朕召卿等来,是要商量,那两个孽子该如何处置。”
马赟深知皇帝历来有护犊心理,顺着皇帝的意思,道,“禀陛下,虽说两位皇子做了错事,”把起兵造反这等大罪用轻飘飘的“错”带过,也只有马赟能说得如此轻松,“但均未铸成大错,特别是绍宁王,在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后就立地认错,不应多作惩处,皇上略施小惩,罚点俸禄,控制两位皇子在地方的权力,也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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