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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做妾 (不语忍冬)


  裴慎继续道:“那庙宇颇有意思,殿中左侧是祈雨图,右侧是行雨图……”他边说,便揽着她往外走。
  沈澜一面听,一面摆出笑容问他。
  “为何会有这个庙宇?”
  “此庙在山西洪洞县霍山脚下,只因此地临近霍泉,年年都有争水一事……”
  “山西还有别的庙会吗?”
  “自然有,你此前只去过大同,实则每月初一十五,各县耄老乡绅……”
  作者有话说:
  1. 左抱琵琶,右持琥珀,口衔湘竹这一段,以及什么跳索、踢毽子等等出自《金.瓶.梅风俗谭》
  2. 那个什么七名少女与寡妇、金龙四大王、明应王庙之类的,出自《日常与张狂:明清以来的庙会与民间社会》(作者略有改编)
  3. 竹篮不漏水的那个是真实存在的,是李加云师傅做的。


第37章
  一连三日, 裴慎几乎每日中午都带沈澜去看庙会, 待庙会结束,见高大威严的金龙四大王神像被放回庙中台座, 沈澜一时间竟怅然若失。
  结束了。
  沈澜微微叹息一声, 神色间稍有落寞。
  见她这般,裴慎便笑道:“如今才初九,我六月中旬去上任, 你若喜欢游玩, 下午我带你去澄湖看荷花采莲子。”
  沈澜一怔, 点点头,冲他笑了笑。
  见她眉眼含笑的样子, 裴慎心生快慰,便笑盈盈带她回了府。
  入了府, 沈澜略作洗漱, 便照常去探望念春。
  念春为了养伤,成日里趴在枕头上不得动弹, 穷极无聊之下能有人说说话也是好的。
  她分明盼着有人来,可一见沈澜进来,只撇过脸去,冷哼道:“你日日跟着爷出府作耍,好不快活!偏我倒霉,庙会也没得去看!”
  沈澜不理会她这呛劲儿,只坐在她床头,笑道:“你伤势如何了?若实在疼痛,可要我去找府中医妇?”
  “不必了。”念春摇摇头:“你送来的伤药效用极好, 都八.九日了, 皮肉已慢慢结痂, 暂时不流血了。”
  见她伤势好转,沈澜稍作安慰几句。待她说完,念春便盯着她,闷声闷气道:“我伤好了便要出府去。”
  沈澜微惊,念春解释道:“我爹娘想着我年岁也大了,便给我与邻居家的阿哥定了亲。”院子里的丫鬟各有各的归宿,她也不愿再蹉跎下去,便答应了。
  沈澜笑道:“两家人知根知底,是好事。你为何闷闷不乐?”念春不是一直想着终身有托吗?
  念春叹息一声,闷闷道:“对我而言,自是好事。可你呢?”
  沈澜微怔,只是笑道:“我又怎么了?”
  念春见她这强颜欢笑的样子,只蹙眉骂道:“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走都要走了,碍不着你什么,只有几句话要嘱托于你。”
  沈澜已猜到她要说什么,也知道她是一番好意,便平心静气道:“你说,我听着。”
  念春叹息一声:“你上一次逃跑,我便知道你不愿跟爷,也不肯做妾,我总想着临走前劝一劝你。”
  “你是府外来的,应当知道外头的日子不好过。你这般貌美,寻常人家心知护不住你,又怕惹祸,不敢娶你。可大户人家哪里会娶一个做过丫鬟的人当正头娘子呢?还不是要纳你做妾。”
  见沈澜不说话,念春只苦口婆心道:“都是做妾,还不如跟着爷呢。知根知底,爷待你也好,将来生下一儿半女,终生有托。”
  沈澜便玩笑道:“万一也有好人家瞎了眼,要娶我做正头娘子呢?”
  念春见她听不进去,心头火起,只噼里啪啦斥骂道:“好!就算有个普通人家肯娶你,你不知对方根底,焉知对方娶你,是不是要你做半掩门的暗娼供养他?是不是好将你典卖给旁人做妻生子?乃至于卖进窑子里得一笔银钱好发家!”
  “你老早便跟了爷,没吃过苦头。你信我罢,我与你无冤无仇,害你作甚!”念春又气又委屈,只觉沈澜好似一块顽石,怎么说都不听。
  见念春恼了,沈澜点点头道:“你说的有理,我且考虑考虑。”
  “哎呀,你还考虑什么呀!”念春气急,指着沈澜斥道:“你头上这根金镶玉鹦鹉衔桃嵌宝簪,上头镶了两小颗红宝石,三片绿翡翠,还有一大颗羊脂玉。这一根簪子就要几十两银子。腕间这玉镯是和田白玉,油润润的,水头多好啊,百余两总要的,身上这件白棱挑边潞绸扣衫,大红织金妆花罗裙,林林总总要价五十两。”
  “这么一身下来,几百两银子啊,你若嫁了普通人家,哪里还能享用这些?只怕日日都要为柴米油盐操心,天长日久的,再好的颜色也消磨没了,你成日里吃苦受罪,你相公倒好,见你没了颜色便起了心思纳妾,你何苦来哉?!”
  听她说完,沈澜便愣了一会儿,这才看向念春,温声道:“多谢你,我心里有数的。”
  念春怔怔盯了她半晌,泄气道:“罢了罢了,随你去!死了埋了都与我无关!”说罢,气得艰难翻身,不搭理沈澜了。
  沈澜见状,只笑着与她说了几句,起身告辞。
  回了正堂,见龙桂香倒挂焚烧,袅袅青烟升腾而起,裴慎正铺开翘头案上陈清款宣纸,提了一杆湖笔,欲临摹案头昆山小石。
  见沈澜进来,他搁下笔,笑道:“去哪儿了?”
  沈澜瞥他一眼:“去看了看念春。”
  裴慎便哦了一声,复又去看她,见她人怔怔的,心里不免欢喜。
  若她听了念春那番话,还能神色如常,那才不妙。
  前些日子她在绛云楼晒书时分明待他已有几分意动,连看三日庙会更是与他亲近了许多,如今念春再一劝,只消趁热打铁便是。
  思及此处,裴慎温声道:“我上午刚应了你去澄湖看荷花,采莲子,船舫已备好,可要去?”
  沈澜心里犹豫,只愣愣的走神。
  裴慎头一次如此耐心,温声又问了一遍。
  沈澜这才回神道:“走罢。”说罢,魂不守舍的往外走,离开门槛时还差点绊一跤。
  “走路当心些。”裴慎扶她一把,便带着她慢悠悠穿过抄手游廊,往澄湖走去。
  沈澜一路走神,待她回过神来,方惊觉已到了澄波拥翠水榭,再往前,望得见波光粼粼的澄湖。
  那湖面极清似镜,只茫茫接天,风烟俱净,岸边停泊着一艘小船,船身小到大约只能并肩躺下两个人。
  “这船还真是小巧玲珑。”沈澜说罢,便瞥了眼裴慎,笑道:“裴大人体格高大,恐怕上不了此船。”
  裴慎心道他上不得此船,那难不成只由得你一个人去?
  “你体弱,我不在你身边,若不慎跌入湖中,反倒不美。”
  沈澜轻哼一声:“我的确不会凫水,哪里及得上裴大人谙熟水性呢?”
  被她呛了两句,裴慎无奈道:“这船是底下人选的,你与我置气作甚?”
  “既然如此,那便叫底下人换了去。”沈澜接话。
  裴慎便讪笑两声,解释道:“船只若太大,遍地芙蕖,不好行驶。”
  沈澜便点点头,笑道:“既然这船上只能容纳两人,便劳烦裴大人当一当艄公了。”
  她本意是想臊臊裴慎面皮,谁知裴慎早有准备,只朗笑道:“我为你当一当艄公又有何妨?”
  沈澜微怔,瞄裴慎一眼,复又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和羞走。
  见她这般反应,裴慎难免嘴角微微上翘,心中愉快,不禁轻笑一声,惹得沈澜看过来,只睁圆了眼睛,瞪他一眼。可她眼神清澈如春水,竟是似瞪还嗔。
  已是和羞走,偏又倚门回首。
  裴慎眉眼含笑,心中快慰不已,干脆取了船上斗笠,戴在玉冠上,可他锦衣玉袍,皂靴银带,好一个不伦不类的艄公。
  沈澜看着看着,竟轻笑出声。待裴慎循声来看她时,偏又板起脸,不笑了。
  好似一尾游鱼,透着股狡黠的劲儿,活灵灵的,只轻轻拿尾巴点了裴慎一下,便兀自游入藕花深处,消失不见。
  她越这般,裴慎越发心痒难耐,竟立于船头,拿起长长的竹篙,点了点沈澜腰侧。
  沈澜怕痒,躲闪不急,竟被那竹篙点了个正着,偏她脾气倔,非要忍笑,只努力板起脸道:“你做甚?”
  裴慎见她不笑,实在可惜,干脆扯下头上斗笠,朗声道:“这位姑娘,船已至湖心,你还未付在下船钱呢?”
  沈澜一愣,便仰起头,诚挚道:“我的衣裳贵重,被你的竹篙弄湿了,你得赔我钱。这位船家,我的衣裳钱便不必赔了,正好抵了你的船资,可好?”
  分明是没钱,偏要百般狡辩。
  可裴慎见她满目慧黠,眉眼灵秀的样子,难免心生喜爱。只嘴上偏要为难她:“你这衣裳钱只抵了来时的船资,回去的呢?”
  沈澜想了想,大方侧身道:“方才你拿竹篙点了我的左腰,如今你把我的右腰也点湿便是。”
  裴慎大笑。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直将小舟驶入十里荷心。
  湛蓝的天,翠绿的叶,粉白的花,清风徐来,荷叶摇摇滟滟,映得水面清圆,风荷并举。
  沈澜坐于船中赏景,睁眼是朗阔的天地与无穷的碧色,呼吸之间尽是十里芙蕖暗香,只觉心中郁气尽散,天与地都开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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